拴牛拉着老汉的手，说：quot;爷爷，你听不见？前川里枪打得啪、啪的！快到后山上去，后山上有咱们的队伍。quot;

    李老汉眼里闪闪发光，说：quot;+;

    quot;就是嘛！人马可多啦！quot;

    李老汉说：quot;那就有救啦。拴牛，你妈这个人真固执！我给她发咒赌愿地说，教她不要打发你胡窜乱跑。她呀，把我的话当耳边风！quot;

    李老汉边走边说：quot;我是眼看要咽气的人啦！死，也死不到自己的炕上了！这是什么凶神恶煞来作践人？quot;他不停地回头望着自己的窑洞，望着那窑洞上边每年挂包谷棒子和辣子角的地方。啊，那窑洞看见过受苦人的伤心泪，也听见过庄稼汉的欢笑声。啊，那祖祖辈辈住过的窑洞，目下是这样叫人见爱，难割难舍！

    李老汉和拴牛还没离开村子就听见枪声：quot;吧--古--

    吧--古--吧吧……quot;跟着枪声来的就是喊声，马的嘶叫声，分不清有多少人马。这个像死了一样的山庄子，翻腾起来了。树上宿着的各种鸟儿，也被惊吓得在天空乱飞。

    敌人搜索部队进了村。

    跑是跑不脱啦！李老汉拉上小孙子拴牛，赶快跑回自己的窑洞，用石头死顶住门。他尽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和拴牛的目光相遇，何必让孩子从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是危险跟灾难，什么是生离和死别！

    小拴牛从门缝一瞅，吱哇一声，像火烧了一样喊：quot;爷爷，坏啦！你看，提着枪，捉的鸡，准是白军。爷爷，跑不出去，咋办？quot;他的心嘟嘟地跳。他从前没有见过白军，他想不来这些鬼会带来什么祸事！只觉得害怕，恨不得藏在老鼠洞里去。李老汉眼睛瞪起，怪怕人的。他说：quot;瞅什么哩，窝到灶火角里去！quot;

    quot;爷爷……quot;李老汉用手威胁拴牛，不让他吭声。外面又quot;啪quot;地打了一枪。拴牛浑身打颤：quot;爷爷！跑不出去，咋办？quot;

    quot;咋办，咋办，你悄悄的！事到如今，就打了盆说盆，打了罐说罐，跑不了就按跑不了的办！拴牛，北山上有咱们的大队人马哩，这帮鬼糟蹋不长。拴牛，遇见白军，可千万不能说后山上有咱们的队伍。记牢，拴牛，千万不能给敌人说实话。你说了实话，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quot;李老汉觉得一切难逃的灾祸已经压到头上的时候，反倒心里平静了。他凛然地坐到炕边，把一根拐棍放在两腿中间，支着下巴，胡子颤动着。

    拴牛两颗吃惊的黑眼珠都辘辘地转。他越来越怕，可是还想不开那些可怕的事情，到底怎样可怕。quot;爷爷……quot;他紧紧地抱住爷爷的腿。像任何小孩子一样，他觉得有他的爹娘或是爷爷保护他，就有天大的祸事，他也不应该害怕。

    爷孙俩正说话间，喀察一声，门给踏开了，进来六七个横眉竖眼的敌人。这帮敌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黑粗，有的精瘦；个个都满脸灰土；戴着葫芦瓢似的棉帽子，穿着挺新的黄布军衣。有的端着quot;中正式quot;步枪，有的端着美式冲锋枪，看起来，又凶又横。

    quot;出去！有话要问！不走？老子要开枪了！quot;敌人臭骂、吼叫；枪托碰着门板，枪栓拉得哗啦哗啦响，刺刀在李老汉眼睫毛下边乱晃。李老汉觉得眼前一团黑，天昏地暗。他用手扶住墙，站着。有几个敌人窜到窑后边，锅架打翻了，破猪食盆子的底儿朝天了。破酸菜瓮给打破了，瓮里的水像黑血一样流出来。

    李振德咬紧牙关。他知道，这帮恶煞，不折磨死你，就不会饶你。可是，眼前，耻辱比死亡更可怕。他恨自己年迈力衰，要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