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农具，这么，他对目下的时势，就尽从好的方面去看、去想。

    昨晚间，他的大儿子李玉山托人捎来口信，要他跟家里人一道上山躲敌人。李振德心动啦：quot;玉山说要躲，可就要躲。

    他呀，很精明，谋虑事情总没差错。quot;他对他的大儿子有一种特别的信任。李玉山在上川当区长，去年冬天因为工作努力得了奖。那时节，李振德捋着胡子向人夸：quot;我家几辈子人，就数玉山有出息。从我往上数三辈，都是黑肚子，李字好歹认不来。玉山嘛，还能扛起竹竿胡画札。土地革命那阵儿，玉山跟上我们赤卫军拾子弹壳哩。如今，这后生倒当了模范区长啦！quot;

    今天临明，李振德打算跟上家里人上山躲敌人。他正要起身，自己部队上的一个侦察员跑来，请他作向导。还说有点要紧事情，千万请他老人家劳累一趟，不要推辞。李振德一听，躁了：quot;请我带路？革命倒像是给旁人革哩！你听着，我老汉多会都是把公事放在私事前头的！quot;

    侦察员笑着说：quot;对，对！算你老人家对革命有认识。走吧！quot;

    李振德临出门的时光，他的老伴说，家里人去北山躲敌人。可是他返转来，在北山没找见人影。想必是敌人没来，家里老老小小也没出来。他这样推想，毫没道理。但是他那热窑暖炕，吸住他的想法，腿不由人就向家里移。

    他走到离延安东川姚店子村还有三四里路的地方，头发一根根地直立起来。我军撤走了，敌人还没来，像那战争中常见的真空地带一样：这里空荡荡的，看不见烟筒冒烟，听不见鸡叫狗咬，没有活气！他走在这地区，心里发毛，仿佛这里每一秒钟都可能发生天崩地塌的祸事。他对自己的胆怯劲生气：quot;太平日月把人娇惯坏啦！quot;

    他走了二三里路，进了自己的村子。村当中的崖壁上新刷上了斗大的字：quot;共产党万岁！quot;quot;不做亡国奴，不做蒋介石的奴隶！全边区的男女老少，武装起来，消灭敌人！quot;quot;坚壁清野，饿死敌人，困死敌人！quot;村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四处都光溜溜的，连一根柴草棒也没有了。他想，就让那千刀万剐的贼来把窑洞背走吧！他正朝自个的家门走，听见飞机怪叫着从头皮上擦过去，接着就是轰轰的爆炸声。姚店子村起火了，黑烟冒起了！姚店子村正西五十里就是延安城。他望着延安的上空，那里灰蒙蒙的。但是，他觉着延安这一阵儿也是火光冲天。他自言自语地说：quot;这是什么日月……唉……毛主席……毛主席，你该不会遇到什么凶险吧！quot;他昏花的老眼中，流下了泪。

    如今，几十年的生活，都从他脑子里闪过：旧社会熬长工……十一年当中只吃过二斤白面……还有那一件穿了二十一年的破棉袄……那时节，他常对自己的老婆说：quot;唉！咱们是两个肩膀抬着一张嘴的穷汉。多会儿，咱们有了一块地，那就死了也埋不到河滩里啦！quot;以后陕北quot;红quot;了，他家分下了土地、牛、羊。他起早搭黑地死熬苦受，慢慢的日子过的有了眉目。自己这边区，也一年强似一年……没有饥饿讨饭的人，东西丢到路上没人拾……他心里念叨：quot;如今，唉！这好日月要完结了吗？旧社会又要来折腾人？世道又要翻个过？河水就能倒过来流？quot;

    他正心慌撩乱地寻思着过去和目下的事，正在看那空寂、凄凉、叫人无法安身的家园，猛的，他的小孙子拴牛跑回来。小拴牛呀，跑得过急，上气不接下气，圆胖胖的小脸涨得红彤彤的。他说：quot;爷爷！你教我好找呀！快，快到后山上去。这一阵还敢在村子里蹲！quot;

    李老汉摇头。他觉得眼花、腿软，十分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