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9
垂着头,摆出眼看就要下跪的样子,左一个晚辈,右一个后生,差点把装成一个搭线人的应有的身份也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请坐罢,毛兄,”稀毛老头说:“我请冒兄是来商议事情的,您若这么多礼,拘形迹,可就不成话了!”许是他的假牙不甚关风,说话时口齿含混不清,竟把冒字说毛字,使心虚胆怯的毛六吓了一跳。
“啊!不不不,晚辈祖宗八代也没姓过毛,晚辈我我……姓的是冒,是,是……是冒失鬼那个冒,单字名突,嗯,突突突……”
“可是特意那个特?”唐不文笑出一口变色的金牙:“您这个名字取得特别极了,解释出来岂不是‘特意假冒’或是‘特别冒充’了吗?”
唐不文只是无心的随意开了玩笑轻松轻松,这一来可把心怀鬼胎的毛六吓惨了,坐在椅上摇股战栗说:“啊!不不不,晚辈适才说,冒是冒失鬼的那个冒,突么?呃,突是突如其来那个突,呃呃,晚辈这回拜谒您,就像个突如其来的冒失鬼,真是不恭又不恭,唐突又唐突……在这儿,晚辈首先要请您恕罪,再就是要替咱们头儿朱四爷恭恭敬敬的问候您。”
“不敢不敢,”唐不文说:“我干这个副差使,常年坐冷板凳,远不及一个黑道上头儿的威风;也烦您见着朱四爷,替我恭敬问候他罢。我这人也像我的名字一样,道地是个耍枪杆吃四方的人,粗野不文,来罢,先烧它几个泡儿提神醒脑……”他转朝贴身马弁说:“你去着茶房来,壶里沏热茶,炉里添新炭,先弄些点心来把心给点点,天越冷,胃里越它妈泛潮。”
若说毛六心虚,唐不文的心里也不太实落,他跟冒突从没处过,不知谈及帮打时,姓冒的盘子怎么开法?!他若是价钱开得本份些,自己在塌鼻子面前就能加油添醋,多敲他些银洋,他若扑上来就玩个狮子大开口,事儿就有些扎手了,这么一来,毛六愈是卑谦,唐不文愈是客气;唐不文揣摸毛六是老于此道,毛六以为唐不文是老奸巨滑;俩人谁也不肯把话头扯直了谈,都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兜着不着边际的圈子。不过圈子越兜越近,各人为各人打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