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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尖风打着高亢的呼哨儿,低低扫过原野,卷走了吱唷不绝的车轴的闹声,在往常,只要一拔腿子上路,石二矮子跟大狗熊两个就打开话匣子,路有多长,他们的话儿也就多长。而今天,当旁的弟兄一路上说长道短时,那两个却勾着脑袋推闷车,三拳两腿也捣不出一个屁来。原因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明白,旁人的酒囊里装的是酒,而他们酒囊里却装的是水。
大渡口朝南一直到湖边,连它妈的路也闹别扭,常被沟泓子和横淌的河叉儿截断,走不上三里五里,就得等候渡船,说它是柔肠寸断,该是顶适合的了。离盐市之前,关八爷三番五次告诫过,这条路远比四十里荒湖荡儿难走,水泽区早就是闻名的匪穴,黑道上路路消息相通,十有八九全是顺着四判官的,六合帮倒下十几个人事小,连络不上民军彭老汉,而让盐市在无援无助情境中被孙传芳重新吞掉事大,这回拔腿子南下大湖泽,其意义已经不止是单为走这趟私盐了。
可在石二矮子跟大狗熊眼里,只要有了酒,日子才有盼望,没了酒,连太阳也变得黑糊糊的了。俩人各把一口闷气在心里憋着,憋到下午,肚皮快憋炸了,这才骂骂咧咧埋怨着吐出话来。
“矮鬼你它妈是颗霉星,”大狗熊说:“我它妈自从碰上你,就它妈霉星罩顶;倒八辈子穷霉!若不是你拖我下水,八爷他怎会断了我的酒?!”
“算了算了!”石二矮子反怨说:“你若是没酒就活不成,等歇巴到野铺儿,你何不跳进酒瓮自杀去?!--八爷他挡不住你做醉死鬼呀!”
大狗熊又使袖子抹抹口涎说:“我没精神跟你开心逗趣,矮鬼,从今后,咱俩谁都不要再提酒字儿了!奶奶的,一提起它,就引得酒虫朝上爬,弄得人喉管痒蠕蠕的,好不难受!”
“干提酒字儿,望梅止渴解解馋也是好的,”石二矮子说:“八爷也许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咱哥儿俩,隔不上三两天,碰上他那么一高兴,也许就……嘿嘿,就准咱们开了戒啦!”
“你俩个可甭痴心枉想了!”向老三皱着刀削的浓眉回过头来说:“其实八爷要你们不准沾酒,我认为最好不过,……也许这一路上,朱四判官设有黑店,酒里全渗的蒙汗药,一杯落肚,天旋地转,再过几个时辰,就成了人肉包子馅儿了啦!”
这话一出口,逗得大伙儿全哄笑起来。
说什么黑店,什么蒙汗药,全都是玩笑话,若说是这一路会出麻烦,那倒是真的,事到临头不由自,耽心也是瞎耽心,横直有关八爷在前头挺着,刀山也只好当路走;没经万家楼那一火,还弄不清四判官的底,总有些毛毛的,既跟四判官对过火,说他厉害到那种样儿,--跑起来两脚比人长一截儿,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当大伙儿谈天说地的时刻,可把所有的担心全扔到在车队前面踹道儿的关八爷一个人的肩膀上去了;盐市上拉枪保坝是一着险棋,这一粒棋子儿活不活得?全在自己的身上。那种形势很明显,盐市的官绅所以走这着棋,实在被鼎沸的民情簇拥到老虎背上,其实心眼里还有三分活摇活动,--挟妓冶游,豪华宴饮,独揽盐利,也只有在北洋军的地盘上才办得到,北伐军来了,可没那等方便事儿了!真说让他们戒这个,只怕比石二矮子跟大狗熊这对宝货戒酒还难上百倍!真正撑持着盐市抗北洋的,也只是那些不堪北洋军骚扰的居民和离乡背井怒火冲天的棚户,以及戴老爷子师徒几个人,老爷子说得不错,如今再好武技,再精的功夫,再搪不得一粒子弹,人究竟是血肉之身,并非真是铜打铁浇的;万一盐市开起火来,北洋防军必定勾结各股土匪南北夹攻,盐市若叫踹开,那种奸淫烧杀的惨状,真是想也不敢多想,若想保住盐市,救得万民,势非早一天见着彭老汉不可!
话又说回来,大渡口朝南这段路,可不是急性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