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了,但后来鞠琴去报了到,蒋盈波却没有去,表层的原因,是她父亲蒋一水被北京新的国家机构调去任职,父母要把她和小哥蒋盈平和弟弟蒋盈海带到北京去继续上学;深层的原因,是蒋盈波自身对唱歌跳舞一类的表演活动并无浓厚的兴趣,去报考文工团,无非是潮流所裹挟,乃至于只不过是陪陪鞠琴罢了。
鞠琴却从那时起成为了一名文工团员,并且后来也到了北京,登上了首都最堂皇的舞台,还几度随团出国演出,尽管她只不过是唱合唱,然而她通体俨然放射出一种“文艺工作者”的大家气派,蒋盈波的弟弟蒋盈海一度对她尊崇备至,而蒋盈波便不止一次地撇嘴说:“其实当时人家更愿意录取我!鞠琴有什么嗓子?!”有时蒋盈波会感到自己这种鄙薄未免过分,便补充说:“当然啦,鞠琴识谱能力挺强,无论简谱还是五线谱,她拿到手上便能哼哼,所以合唱队里总留着她,而且她能唱中音,中音难找啊,她就凭着女中音声部的特长,一唱唱了好几十年……”
在北京邂逅后,鞠琴常到蒋盈波家去,蒋盈波的父母,便正式把鞠琴认作了干女儿,蒋盈海便叫她琴姐。
岁月像一首正在演唱的歌曲,不管那曲调是欢快还是凄婉,一个个音符出现又消失,不知不觉之间,那人生之歌已唱过大半。现在鞠琴来到蒋盈波家里,两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回想起当年手挽手在蜀香中学操场上兜大圈的往事,她俩都形象大变,蒋盈波说是减肥生效,但也分明是个没有腰身的半老太婆,皮肤本来就偏黑,如今更显暗淡,只是眼睛还是那么大,也还有神,面颊上也还有红晕;鞠琴保持着往日白细的皮肤,但却已发福到略显臃肿的地步,她一直是单眼皮,嘴唇很厚,从未妩媚过,但凡见到她的人直到如今大多觉得她顺眼,这大半并非出于她的相貌而是取决于她的风度,而她的风度的核心便是一种似乎出自天然的乐乐呵呵。
“你这是给谁织呢?嘹嘹还是飒飒?”鞠琴问。
嘹嘹是蒋盈波的儿子,飒飒是女儿。
“他们?”蒋盈波摇头。“自然是给我自己。他们不要,织出来送到他们跟前他们也不要!”
“是呀,现在年轻人时兴买现成的潮衫。你织的什么线?”鞠琴便伸手去摸。
于是两人聊了一会儿毛线,澳毛的优缺点,马海毛的弊端,蝙蝠袖的起针和收针,配色与花样,等等。
“对了,人家给你捎来的毛衣……”蒋盈波一脸怪自己记性不好的表情,站起来去组合柜那里取这天将她们联络到一起的东西。
蒋盈波原来所在的教研室有位副教授去德国参加一个学术活动,活动中结识了一位华裔德籍的同行,那同行在自己家中招待了他一次,言谈之间,双方忽然都感到巧事真多,而世界真小,因为那同行的太太是鞠琴现在爱人的堂妹,曾随丈夫来过中国,在鞠琴家吃过饭,并且那一回鞠琴特请蒋盈波去帮着张罗家宴,那太太对堂嫂鞠琴和蒋盈波都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因此当蒋盈波那位昔日同事回中国时,鞠琴丈夫的堂妹便托他给鞠琴和蒋盈波各捎来一件毛衣,毛衣自然先都放在了蒋盈波这里,蒋盈波便打电话通知鞠琴得便来取。鞠琴接电话时,恰好另一位昔日蜀香中学的同窗崩龙珍在她家中,崩龙珍是最好交际最愿做客的人,便也记下了鞠琴和蒋盈波约定的日子和时间,声言也要凑个热闹。
蒋盈波把两件毛衣都取了出来,毛衣用玻璃纸包着;胶带封着,里面各夹了一张卡片,写明哪件是送给谁的。
送给蒋盈波的那件是鹅黄的。鞠琴问:“你怎么还没打开试过?你不喜欢这颜色?太嫩是吗?”
蒋盈波一脸并不领情并不稀罕的表情:“她怕是记错了我的年龄,要不就是把你们常嫦记在脑子里当成是我了……”
常嫦是鞠琴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