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老大”
到各人,情形却挺复杂。有一个出身于小工商业主家庭;另一个家中开弹子房;第三个父母也都无业,生活不知从何来源。但无论哪一种,他们穿戴都很时髦,形象也很清秀。他们所以和这些有疾患的女孩结交,是因为他们同样的没有前途可言,就都抱着及时行乐的人生观。
这些男朋友的加入,就像一服调和剂,缓和了她们看见外婆的紧张心情。外婆显然对这些男客比对女客更有兴趣。倒不止是同性相斥,也不止是人口单弱的家庭总是欢迎男性上门,而是,在外婆看来,这些病歪歪的女孩子,大多谈不上有什么眼界。外婆虽然是女流,可胸襟不下于一个男人,这些男客为她带来外面大世界的气息。而且,外婆还有个好处,就是不存偏见,三六九等她都接受。有了这样的应许,他们出入海鸥家就更自如了。外婆同时也是个识趣的人,晓得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热闹快活,所以就给他们方便,并不介入。她又有早睡的习惯,晚上七点半就上了床,靠在枕上看一本或者,那边房间就完全成了年轻人的天下。
他们在一起,主要的活动就是聊天。除了聊天,他们又能干什么?他们几乎是一无所有的人,没有经济能力,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足够的健康,什么欲望都只能落在空谈里。但年轻人总归是不安分的,先是言语上出了格,触碰禁忌的题目,这题目无非是男女关系。像他们这样狭隘的贫瘠的人生,除此还能涉及什么重大的禁忌?一屋子人团团挤坐着,彼此的呼吸交融一起,虽只是手臂和手臂,膝盖和膝盖,还有脚和脚,隔着衣衫鞋袜一小点接触,亦能感受到肉体的温热与弹性。晚春与初夏的季节,人体是湿润的,有较强烈的气息分泌出来,他们不禁要做小动作了。所谓小动作,不过是挤得更紧一点,挤压的部位再扩大一点,灯呢,关了大灯,只开一盏台灯,在灯影的暗处,就传出衣衫的窸窣声。绰约能看见,有肌肤的青白色裸露出来。这也是海鸥和这些女孩子们在医院里的把戏。说来也可怜,这些苍白孱弱的肉体和头脑,其实根本容纳不了青春,也容纳不了欲念,他们也只能是张张看看,饱一饱饥饿的眼睛。要不是知道这里面的凄绝,这种畸形的宣泄就是猥亵的了。可是,真可怜啊!这些病怏怏的花朵,还有他们,病态的精神,不也是青春吗?挣扎的,力不从心的青春。慢慢地,就有关于他们的传言流行,说这里男女混杂,踪迹可疑,行为有不端之嫌。先是街道里委上门探查,再是派出所传唤问询,眼见得公安介入,要着手立案,是海鸥继父出面,至少将海鸥脱出了干系。但有两名男青年,因其出身不良家庭,再加不服从工作分配,好比是有前科的人,自然是要罚重。分别被判一年和一年半劳动教养,去了安徽的农场。自此,他们这个小团体解散。母亲将海鸥带去南京,在军区总医院住了半年,回来以后便插班入学,继续高中课程。那一场事故,伴随那些夜晚,如同一场梦魇:阴郁,淫邪,却散发m旖旎的芬芳,如今风清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