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泪痕在乔祺脸上冻成了两行冰痕。这少年那时心里明白,从此他是“小妖精”惟一的亲人了,也是惟一的知情人了。尽管除了他所敬爱的高翔老师已经被列车碾死了这一点,他另外并不知道什么别的事。
在迈入家门前,他擦了几下脸。他的父亲正在翻箱子,回头看着他奇怪地问:“怎么去了一下就回来了?”
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高老师病了,器乐班的学生都回家了。
而父亲,竟一点儿也没怀疑就信了,只不过又说:“那你,应该到高老师家去探望他一下,你跟他别的学生不一样嘛。”
他说他本是那么想了的,但因为一次也没去过高老师家,不知高老师家住哪儿,所以没去。
“你就不会问问其他老师?”
“问了我怕我也找不到,城市那么大。”
“嗨你,你都十五了!”
“再说,我兜儿里一分钱也没有,要是远,我不坐车怎么去?……”
“我看你就是没诚心!我写的那些寻人启事都贴了没有呢?”
“都贴了。”
“你不许骗我!”
“我以前骗过你吗?”
父亲一时语塞,便又继续翻箱子。
乔祺心里隐隐地发生着刺疼。这少年以前从没骗过任何人,更没骗过自己的父亲。显然,父亲不再问什么了,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值得怀疑的表情,乃是基于对他这个儿子一向的诚实品质的信赖。他暗想,为了“小妖精”,从今而后,他将不得不开始学会骗人了,包括骗自己的父亲,首先是骗自己的父亲。而且,还要越来越骗得高明。这是他极不情愿的。这少年从小本能地感到,作为一村之长的儿子,撒谎骗人是可耻的。
父亲从箱子里翻出一小卷花布,一小包棉花,盖上了箱盖。布和棉花是早些年做被子剩下的。父亲将它们夹在腋下,走到他跟前,以谴责的态度说:“没见过这种人,大冬天的,把个光屁溜的小孩儿用小被一包,就抛弃了!对自己的骨肉,真是够狠心的了。我得去求别人家的女人,给她做身连袄带裤的小棉衣,要不怎么过冬呢?”
他心里又隐隐地刺疼了一下,差一点儿就张口告诉父亲真相了。然而父亲还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值得怀疑的表情,一说完就向外走去。
“爸……”
父亲在门口转过身。
“要是她醒了,我……该喂她奶吗?”
“不,给她点儿水喝就行。水我已经凉在一只杯子里了。别放糖,不能惯出她不甜就不肯喝水的毛病。那对她没什么好处。她睡得正香,你也别犯贱,闲着没事儿非把她弄醒。她一醒就黏人,那咱俩就得专有一个人让她黏了!”
“知道了。”
“还有,那书包,你别动。里边的钱,你要敢拿一分,小心我剁你手!”
他抗议地说:“我拿过别人的钱吗?”
父亲又语塞了。
“小妖精”的睡态,几近于无声无息,像一个被做成了闭着双眼的样子的大布娃娃。他将耳凑向她的鼻和嘴,这才听到她的呼吸之声,吐纳如丝,均匀而且酣然悄悄,在他听来,挺美妙。
父亲将火炕烧得温热适中。“小妖精”的鼻尖上渗出了几颗细小的汗珠。他想用指尖替她抹去,伸手缩手几次,未敢。又从被角破了的地方扯出了一小片旧棉花,想替她拭去,犹犹豫豫的,还是未敢轻举妄动。
第二天第三天乔祺没去少年宫。
第四天,他在少年宫听到了人们对于高翔老师之死的某些议论——说高翔老师与一名还未满二十岁的姑娘秘密恋爱已经三年多了,在他还没返城时就开始了。那是一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