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来娘
公署交通厅来查处这
起不法资方抽逃资金、有碍地方实业一案,同时又得知,肖天放回到护卫支队,也
无济于事,真急了。查封了白家,即便有人象征性地给一点解散费,也难以补足他
们这两年多来所付出的一切!这点钱,连回老家的路费都不够!他们怎能就此困死
在再也不想待下去的阿达克库都克荒原上?
大约有一千多民工自动啸聚,涌向木读镇料场,想强行抢出本应属于他们的货
材,来抵偿已拖欠了近两年。还没发放的薪金。
这一刻,白老二也赶到了木读镇。他把朱贵铃和肖天放请到木读镇镇公所一间
铺有白漆地板的厢房里,做最后的谈判。那天一大早,他就派人护送吉斯姑娘潜回
边界那一面,去找她继父。要她继父在约定的时间,派二十辆十轮卡,到临近木读
镇的边卡口子上接运货物。白老二觉得,委屈到这一地步,但凡还是个人,都会最
后挣扎一下。就是头毛驴,不也得地一下蹶子、吼它三吼吗?!豁出去了。反正也
是个死。他已经无法想象财产被全部查封以后,那日子将怎么过。重新去经历一个
角子的咸菜吃一个星期的穷困?使他难以忍受,更使他觉得可怕的,是失去了现有
的一切以后,这些年的对手敌者对他白家所可能使出的种种凌辱和折磨。呵斥。嘲
滤。责难。白眼……这些的确比一个角子的咸菜更难咽下。他不相信朱贵铃会下令
向一千多赤手空拳的民工开枪。他不相信这个在印度的英国皇家军事工程学院深造
了六年。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家里又有那么一对可爱的双胞胎、一个那样勤谨贤
淑的夫人的人,会下这样的命令。在那些个值得回味的夜晚,朱贵铃多次向白氏兄
弟讲过,当他听到参谋长在他身背后,不经他同意,突然向二十二特勤分队的老兵
们开枪时,他全身心的震惊和茫然。这才过了几年?他不相信他会变得这么快。他
要把事情挤到他面前,拽着他,逼着他,跟他一起,用他的方式来了结这件事。
朱贵铃带着肖天放赶到木读镇的那天,镇上的一些首要人物为他俩在镇公所准
备了两间干净的上房。天放的意思是,情况紧急,他就去料场那边,跟护卫队的弟
兄们一起住帐篷。朱贵铃却仍去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两个最好的房间住下了。
肖天放赶去料场察看情况,他却依然该洗澡时洗澡,该换衣时换衣,尔后沏一壶浓
茶在手,穿着宽松的富春纺便服,楼上楼下地慢悠悠转了一圈。一吃晚饭时,照常
喝他随身带来的果酒,还让客栈老板找来镇上最好的烤肉老手,替他烤肉。肉油滴
在烧红的铁算上,又散发出一阵阵孜然的香味儿。晚饭后,他把天放叫到客栈的木
板小阳台上,谈料场那边的情况。天放很紧张地叙说。朱贵铃却像是在听,又不像
在听。他更像在欣赏这木板阳台上陈旧的雕花木栏杆,欣赏越过眼前几片参差不齐
的屋顶、临近镇郊的那个小牧场和牧场背后仿佛雾中蜃景的雪山,欣赏那比别处黝
暗的洼地,洼地里的棕黄;欣赏一些树丛,星星散散地在眼前这一派开阔豪放但仍
嫌单调空寂的布局中,增添了些许难能可贵的点缀。
肖天放吃惊。吃惊他在眼前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地放松。几
个月不见,他说不准面前的这个指挥长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的确跟从前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