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地之间掌管人的命运之神,有尺度地赐给一些人幸福,无限度地赐给人痛苦与死亡。索泓一神往地凝视着手中苦麻麻结出的那朵小花,他觉得他比苦麻麻身上的苦浆还要咸苦,因为他无花可开,无果可结,即使在草木葱茏时节,他的命运也只有:枯萎!
爸爸的路,五七年就通向了墓地。
妈妈的路还在走,往一座砖窑里背坯,远看,那口烧砖的大轮窑,就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古城堡,里边尽管没有君主,却有着许多名义不是囚徒的囚徒。至今,她还在方寸大小的陡坡上,负重地登攀无尽的长途……
突然,他的零乱的冥想被遏制住了,一个十分刺激他中枢神经的东西,闪进他的眼帘。它不是垂着尾巴的狼,不是抖威的虎,而是只有一点点大在空飞着的鹰鹞。它邀游在蓝天深处,神态悠闲飘逸。索泓一的思维马上回到了现实中来,想到自己是个谋求生存的逃犯,不敢久在这荒山停留,便从青石板上站起来“打道回府”。
回到队部大院,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几间屋子的门窗,一律大敞大开,像家雀子般叽叽喳喳叫着的妇女们,在打扫各间屋子的卫生。屋内扫帚飞舞,屋外尘土飞扬,胡栓蹲在正房的檐下,阴沉着脸子抽着烟。
索泓一前腿迈进大院门坎,胡栓就快快地问道:“去哪儿了?”
“送我表姐!”
“库房的门咋没上锁?”
索泓一这才想起来早晨只顾去追毛驴驮子,真的忘了锁上库房的门。
他本呆呆地说:“我……我……忘锁了!”
“你得让我对你放心才行呵!”胡检站起身子,把长长的烟蒂扔出去老远,脸色铁青地说,“我把这间房交给你这外乡人,是看你靠得住,你办事咋就这么毛毛草草?”
索泓一半躬着身腰连忙检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觉得这样两句话,难以使胡栓心情平复,自己也难以摆脱困境,便加油加醋地说道:
“是这么一回子事:昨天在队部那间屋贴标语时,不小心把眼镜腿儿掉折了,今天驮子走出老远,我才想起来该托她配只眼镜腿儿,急着去追驴驮子,便忘了锁库房的门。今后,我一定注意锁门!”
他检讨得天衣无缝前后合辙,应付事态的本领,比在劳改农场大有提高。他脸不红,心不跳,使胡栓对他的检讨无可挑剔。
胡栓点点头,又提出第二个问题:
“追上蔡桂凤了?”
“嗯”
“她……她……对你……对你说些啥话?”胡栓反常地出现了结巴。
索泓一揣摸着胡栓的心思:这条山汉可能是担心蔡桂凤把她在他家过夜的事儿,抖落给局外人听。便说:“她说那天夜里她没回队部客房来住,是胡家大嫂留下她,让她教胡大嫂蹬缝纫机。”
“对!是那么回事!”胡栓尖尖的喉骨蠕动了两下,嘴角慢慢露出笑纹,“蔡桂凤有两只利落手,还长着一双利落脚,骑自行车、蹬缝纫机她都能耐着哩!要找有啥不足,就是没进学堂识文学字,没你那几斗文化!”
索泓一陪着笑脸:“都怨她有个地主家庭出身!”
“是呵!你是啥出身?”胡栓收敛了笑意,唐突地问道。
“下中农。”索泓一懊悔失口提及了出身问题,只好信马由缰地胡编下去, “小时候也没上过学堂,亲戚里边有个教过书的二舅,没生儿女,爹妈便把我过继给他,教我写写画画。”
“噢!”胡栓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索泓一认为“审讯”已经完毕,等候着胡栓安排他干的活儿。胡栓“嘈”地划着火柴,又点燃了一支烟卷,喷烟吐雾地站在檐下一动不动。索泓一开始忐忑不安,在他眼里,胡栓这条原本憨厚的山汉,虽然由于社会塑造使他失去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