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上篇(8)-地下遇险与狐狸引路
拿四十六元五角钱的工资,但干的却是井上的活儿。可以这么说,那是我来矿山之后,一段最为惬意的日子。我们组长期干夜班,那口斜井顶上的小棚棚,以及小棚棚中的那束矿灯的光环,在幽暗中成了我无言的朋友。我把矿灯挂在棚柱上,除了我一个人之外,就是我的影子了。我的头顶上30米的高处是矸石山,牵引矿车的绞车房设在砰石山上,井下要车或井下矿车需提升矸石出井,用电铃通知我,我再用电铃通知绞车工就行了。
井下打眼放炮期间,我无事可做。便常常走出小棚棚,在井口附近转转。传说这儿是有狼的,自从来了犯人和“二劳改”,开山的炮声把狼群吓跑了。我在这大山的半山腰上,没有见到过狼,但是却看见过狐狸。狐狸虽然与狼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它的那双眼睛,在夜里也发出幽绿的光。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一个冬日的午夜,当时我正在炭火盆旁烤馒头,那食物的香味把它吸引了过来。它远远地坐在离小棚棚有10米左右的地方,我当时以为是一条家狗,我用叫狗的方式让它过来,它动也未动。待我用矿灯的强光,向它照射过去的时候,它像触了电一般飞身而去。第二天,它又来了,仍然坐在那个老地方。我不再惊动它,而是掰下一小块馒头扔给它,它叼起馒头扭头就跑。待它吃完那一块馒头后,便又端坐在那儿了——这时我才从它那双眼睛的暗绿色光束中,判断出它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中国自古以来,就把狐狸视为无情无义的动物,我也从小就接受了这种理念的灌输,因而对它并无好感。但在这万籁元声的冬夜,有一只活物陪伴着我,也是解脱寂寞的一种方式。有时井下要车的铃声,吓得它飞身而逃;但在习以为常之后,它只是躲开飞驰来去的矿车,守候在我的小棚棚旁边。但有一点,它从来不走进我的棚棚,这是狐狸的天性所致,而非它不忠实于友情。后来有一件事情,使它远离了我——一辆行驶出井口的矿车,拉着满满一车矸石,突然在它的身旁翻了车,它把这次矿车的出轨,误认为是对它的袭击。从此,它的身影消失在井口,残冬的夜晚,便少了这个与我对视的朋友。
直到第二年草木返青时节,有一天夜晚,我去寻找引火的木柴,准备点燃炭火盆。在山坡的一角,我又发现了它那双幽绿的眼睛。我一边吹着口哨表达着我的友好,一边慢慢地走近它。它对我再也没有信任感,我进一步,它退一步,使我和它始终拉开相等的距离。待我弯下身腰去抱柴木时,它扭身逃走了。在月光下它快如一支银箭,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和狐狸的友谊到此结束,但是我在抱柴的山脚,却有了新的发现——那儿是葬埋劳改号的一个坟场。尽管这里的生活,比茶淀要安定多了,再没有“罗锅”队长那样的人物;但是埋葬死人的坟场,却与茶淀没有任何区别——坟头上竖起一块木牌,上写着殁者姓名。其中有两个是我的同类,一个是我熟知的朋友李建源,另一个是我陌生的同号,他的名字我己然忘却——但他的一件工艺品“龟驮碑”,似乎可代替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