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发觉了我的冷漠,扭回头来望了望我说:quot;怎么了,你不舒服?quot;
我直言不讳地回答说:quot;我在想那只老狼。我看,寇场长对你说的话很对,你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我给你写申诉材料,怎么样?quot;
quot;不!quot;他从憧憬中回到了现实里来,忧伤地摇了摇头。
quot;那是为什么?quot;
quot;我不愿意再去看后娘的脸。quot;他低下头来,低声地说,quot;再说,我舍不得小黄毛,他和我都没有妈妈……quot;
quot;怎么净说孩子话?小黄毛在农场里,有他的口粮,又有寇场长的照顾,再说,黄鼎也不会禁闭一辈子,他们父子俩能够生活。你哪,再过几个月,就进十八岁的门槛了,怎么能总在垃圾箱里当废料?quot;
quot;我?quot;quot;铁猫quot;两眼忽然蒙上一层泪光,quot;我能干些什么?quot;
quot;雕塑。quot;
quot;雕塑?quot;显然这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quot;嗯!quot;
quot;社会上会用我这两只手吗?quot;
quot;外边像寇场长那样的人有的是,他们不会厌弃你的!quot;我说。
quot;你不也是个搞文艺的吗?怎么……quot;
quot;这……你还理解不了,但是我相信将来总有一天,祖国会召回他的蒙冤儿女;至于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我还很难预料,也许从今天二十七岁的我,变成七十二岁的白发老人,但我坚信有那么一天。那时候,只要我还没有丧失握笔杆的力气,我就要写,写下像寇老头这样的老共产党员;还要把你--张铁矛当成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quot;
他笑了,泪瓣儿滑落到腮帮之上:quot;那……叶涛,你就替我写写材料吧!不过我求你,不但要写上我不该说假话,往这个窝里钻,还一定要把我偷过一次百货大楼的糕点,以及偷拿了那个装点心的帆布兜子也写进去,我要用在劳改队攒的那一点钱,赔偿百货大楼……quot;
我紧紧握住了quot;铁猫quot;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在抽搐。朋友!原来他哭了,哭得如同泪人儿一样,这是我看见他第一次伤心落泪。我也觉得我的眼圈发胀,热泪冲塌了我理智的堤坝,一下从我眼睛里流淌出来;我们泪脸相贴,紧紧地抱在一起。
就在我和quot;铁猫quot;感情升华到忘我的时候,quot;少尉quot;手执捕雀的铁网,罩到我们头上了。鬼才知道这个老家伙从哪儿溜出来的。他突然在我们身后吹动哨子,quot; 呜--呜--呜--quot;地吹了三长一短。这个哨音是紧急集合的讯号,只有在劳改队里发生逃跑,或其它重大事件,带班班长才吹出这样的哨音。果然,哨音才落,在苇塘里割苇子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朝这里狂奔而来。quot;罗锅quot;队长本来正挎着竹篮,在苇塘里给他孩子挖芦根,quot;少尉quot;的哨音使他立刻丢下竹篮,向这座土冈跑了过来……
朋友!直到今天,那个场面我还记忆犹新。说得形象一点,纷乱的人群,向这座土冈跑来的神气,就像电影《红日》镜头中攻打孟良崮、活捉张灵甫的架势,千军万马一齐向quot;山上quot;冲来。其实,这儿既不是孟良崮,也没有张灵甫,只不过是地面上隆起的一个小土包,只有十七岁的quot;铁猫quot;和二十七岁的我--而我俩都不过是被风暴卷进劳改队里来的两粒沙尘,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呢?!
quot;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