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猫quot;,或许很早就扮演了一个母亲的角色。此时,他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挥动手中一把芭蕉扇,神往地坐在床沿上,为小黄毛扇着额头上的热汗。他那虔诚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小黄毛的脸;似乎那静静睡着的孩子,真的就是他的婴儿……
朋友!我眼睛突然一阵酸胀,泪水一下淌出睫毛。我想立刻伸出我的那只手,攀住quot;铁猫quot;的胳膊,告诉他:quot;我……我明白了!quot;但是,我那只手无论如何也不受中枢神经的支配,伸出去,又马上缩了回来--因为,我记起了,就是这只手,曾经打了他一拳。
由于心理上的连锁反应,我不觉朝quot;铁猫quot;的眼角看看,似明似暗的灯光下,那块小小疤痕虽不显著,但依然像刀锋一样,扎我的眼睛。所幸quot;铁猫quot;全然没有察觉我的窥视目光,他放下扇子小心翼翼地给小黄毛擦着汗珠;如果他这时候猛然回头看见我,我将不是平日的叶涛,而是quot;圣母quot;脚下的一个惶恐的幽灵。
我真想扭身退出这间窝棚,但我感到我那样做,将是一个自私和可卑的弱者,将玷污quot;人quot;这个最庄严的称呼;我勇敢地挺直胸膛,向他伸出那只并不太干净的手。谁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偶然的巧合?!quot;铁猫quot;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合上蚊帐,向窝棚角上走去。那儿悬挂着一个小小的蝈蝈笼子,一只铜镜大肚的青蝈蝈,吃饱了倭瓜花,地唱着夜歌,他大概是怕这只不知疲倦的quot;歌星quot;搅醒了小黄毛的睡梦,把蝈蝈笼子轻轻拍打了一下,果然,那笼子中的小动物,因受惊而闭住了高亢的喉咙。然后,quot;铁猫quot;蹲下身子,从小黄毛的铺位下面,轻轻搬出一个破木箱子,把他带进窝棚里来的葡萄和一兜大米饭,塞进箱子里。就在他启动箱盖的一刹那,我借着一线柔弱的灯光看见,我的那筒牛肉罐头,还有少尉报失的那件印度绸衫,以及白葡萄、秋黄瓜之类的水果、蔬菜……都装在这只破得如同蜂箱一样的木板箱里。
亲爱的朋友,quot;铁猫quot;在我面前,此时此刻已经完全透明了,透明得如纯洁的水晶玻璃!我理解了他行为的全部意义:叫这个见不到爸爸、早就失去了妈妈的小黄毛,生活得更美好。但导致他担起母亲担子的力量源泉,和他童年时丧失了母爱不可分割。他以己之心度小黄毛之心,因而宁受皮肉之苦,也要叫小黄毛活得愉快;虽然为了使小黄毛幸福,他所施行的手段,或者不能为世俗所赞许,但他并不自私,灵魂并不卑鄙--因为他不是为自己幸福而活着,而是为了比他更可怜、比他更稚嫩的一株小草而施肥浇水。
我完全陷入深沉的思索当中,痴呆得如同一根柱子,站在他的身后。如果不是那只午夜的quot;歌星quot;--蝈蝈,又开始喧叫,我也许还不会被他发现;听见那小动物的鸣叫声,quot;铁猫quot;猛地直起身子,再一次伸手去拍打蝈蝈笼子,无意间,他的手臂碰到了我的衣襟。我从痴呆中清醒过来,他迅速地扭转头来。
那是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但当他看见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若即若离的朋友时,苍白的脸蛋上露出腼腆的微笑,两颗小虎牙尖在唇外闪闪发光了:
quot;叶涛……是你……quot;
quot;是我!quot;
quot;你都看见了?quot;
quot;是那样。quot;
quot;那我用不着对你说了。quot;他低垂下手,闭住了嘴。
我低垂的头,却猛然仰了起来:quot;你该说,该说……为什么你长期瞒着我?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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