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须绝对地同情他,完成他。这个对象在他底世界里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不能向朋友们忏悔:因为没有那种纯洁的友情。他不能向妻子忏悔,因为他必须使她觉得他是不可侵犯的。并且他不能在自己内心忏悔,因为他恐惧孤独。他变得冷酷,疲乏,渴望神秘。在他走上这个楼梯时,他是处在忧愁的、疏懒的心情中,没有感到有什么非常的东西在等待他,并且觉得新生的生命是枷锁;这里的思考是那种平常的,家庭的,社会的意义。他已经倦厌的。但他听到了这个新生命底哭声,心里有什么东西爆发,站住了;这里的思考是神秘的,精神的,人生的意义。
他冲进房来,没有看清楚什么,但看到了新生者底纯洁的谴责。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走到床边,发现床上多了一个生命,看见了那张打皱的,粉红色的小脸,笑着弯了腰——哭出奇怪的声音来。
憔悴的,经历了大的忧患的陈景惠靠在枕头上,以安静的喜悦的目光看着他。她底生命所显示的这种重大的意义令她喜悦,她唇边有笑纹。她毫不惊异蒋少祖底激动,因为,在苦难之后,在她所完成的奇迹之后,任何奇迹都是她所等待的。
她笑着,投出温柔的,明亮的,嘲讽的目光。
“你,你怎样?”蒋少祖问。
她摇头,表示现在她已不想提及那已经过去了的痛苦和忧愁。
“啊,我知道,我知道!”蒋少祖,带着那种沉醉的激动的表现,说,用力抓住床栏,垂下头来。他笑出了声音。他知道这一切底意义。他劫夺般地抱起小孩来走到窗边。小孩在绒被里摇动四肢,啼哭着。
“我,你底父亲,欺骗过一个女人,杀死那比你先来的,你瞧!”蒋少祖,带着那种现代人底热狂的表情——这种热狂急剧地在苦闷上开花,但很少结实——在心里说。“你瞧我欺骗过,偷窃过,不仁不义,而我反而得到名望!你将怎样,我底儿子?”(小孩啼哭着。)“假若不能饶恕,你就报复吧。”他说,坚决地,严肃地看着空中。
“过来!过来!”陈景惠谴责地喊。
“啊,好的!他叫什么名字呢?”蒋少祖问,显得非常严肃。
“我没有想出来呢。”
“叫做,叫做寄吧。寄信的寄。”
“为什么叫寄信的寄呢?”
蒋少祖沉默了,露出了苦恼。
“是寄托的寄。”他说,放下小孩,坐下来。
“寄托?我想想。你知道我是多么急的等着啊!刚才我想,我们底生活已经完全改变了!一条曲折的路。你曾经跟我说,我们要经历一种不平常的奋斗,我现在懂了。”陈景惠说。以感伤的,柔媚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在她底移动手臂的柔和的姿势里,有着那种盛妆妇女底矫饰的风韵;好像她在暗示,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她所失去的是必得要偿补,而那种迷人的,浮华的生活又可以恢复了。
蒋少祖敏锐地捉住了她底这个动作,凝视着她,仿佛不认识她。
“她在一种新的状况下。……是的,应该满足她。”他想。“在我心里,这次的旅行使我很凄凉。”他说,看着地面。“那么,以后不出去吧。在我底身边。……”陈景惠说。虽然她底情绪是真实的,却带着那种柔媚的,浮华的风韵;这种风韵令他沉醉。她笑着,轻轻地舐嘴唇,闭上了眼睛——这些动作是在动人的自觉里做出来的。
蒋少祖看了她一眼。
“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他困惑地想。
“我是多么凄凉,多么疲乏啊!是的,像以前一样,我要在你身边休息。”他热情地说,为了克服困惑,并证实自己底热情,他俯身吻她。
在蒋少祖和陈景惠之间,由于他们底不同的道路,失去了真实。并且,对这种不真实,他们是无力认识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