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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快乐地跑进房,打开饰着华美的彩罩的壁灯,然后到镜台前取花瓶。蒋淑华放下精致的玫瑰花束,理好了宽大的白衣坐下来,以忧郁的女子所特有的静止的视线看着妹妹。这种视线使幸福的妹妹不安。她们中间常常这样,妹妹兴奋,企图将欢乐分给姐姐,但姐姐却疲乏而忧愁,使妹妹遗憾,憎恨自己。

    蒋淑华侧头靠在左臂上,伸右手抚弄花叶。

    “你都弄好了吗?”蒋淑华问,指生日的事。

    “忙,头痛。”蒋淑媛嗅花,透过花叶瞥了姐姐一眼。姐姐阴郁地静默着。蒋淑媛沉思,然后想起了什么似地走进后房。

    “是的,我要告诉她。我非要她答应不可。”她在后房的桌前坐下,兴奋地想。

    她所想的是如下的事:最近表妹沈丽英向几个亲近的人提起了蒋淑华底婚事,因为她们不能看着她永远地孤独忧伤。对象是沈丽英的表亲,一个在海军部供职的性情极好的男子。他们认为这于蒋淑华是最后的,也是最好的。蒋淑华错过了一切机会,因为大家庭底女儿找寻对象有时特别困难,因为老人最初宝贵她,骂走一切求婚者,最后又和她决裂。三年前她便到南京来住,染了不幸的病,变得消沉。青春底最后几年,这些漫长难耐的日子里,她底唯一的寄托便是做诗,以及跟在苏州的大弟弟写很长的信,她和老母亲住在一起,但她于幼小的弟妹们才是真正的母亲,她照料她们,给他们钱,替他们做衣服。她底这种生活是姊妹们底最大的痛苦,她们在她面前觉得有罪。她们希望看见她欢乐,否则就看见她发怒,但她从不这样,她永远带着那种艰苦的温柔,那种高尚的安命态度出现在她们中间。大家都知道,假若她有悔恨的话,便是悔恨她和父亲底冲突。这是很奇怪的,父女间在最近数年从未和好过;这次回苏州显然又失败了。但她从不说这些,并且老人也不提这个,仿佛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惨痛的隐秘。

    蒋淑媛在后房兴奋地思索着这些,把白而肥胖的、戴金镯的手臂平放在桌上,严肃地凝视着前面。

    “今晚没有别人来,这最好,我要跟她说!”她热烈地想,“假若她不肯,我要想法子!不,决不会不肯!”

    她站起来,坚决地皱眉。她向外走,但又站下。“姐姐,你到后边来好吗?”她喊。

    这件事大家并未派给蒋淑媛做,大家是派给老姑妈的。但她现在觉得这是她底责任。她做这个也的确最好,因为在态度底坚决和机智上,她超过任何人。她在床边坐下,果决地看前面,然后露出悲苦的、严肃的表情。

    蒋淑华走进来,坐在椅子上,环顾摆设华丽的周围,向她微笑,这个微笑,没有任何意义,但蒋淑媛认为有意义:她明白姐姐对一切幸福的家庭的谨慎态度。蒋淑媛有时对这种态度很不满。

    “我问你,姐姐,你坐到这里来,”她要她坐在自己旁边;“苏州还是老样子吗?”

    “蔚祖弟怎么说?”

    “蔚祖说——但是他会说胡话。”蒋淑媛说,笑了一声。姐姐露出忧戚的表情。

    “蔚祖要做事,也好。”

    “不,不好,姐姐。我们蒋家没有一件好事!”蒋淑媛坚决地说。

    “你身子好些吗?”她又问。

    “好些。你看见素痕没有?”

    “她?”蒋淑媛冷笑。但即刻露出深的悲戚,表示在这种谈话里,这个她是不应该被谈及的。蒋淑华疑惑地看着她,同意她底悲戚,含着几乎不可觉察的忧伤的微笑站起来,轻轻地摩擦手掌。

    “姐姐,你坐下。”蒋淑媛亲爱地唤,“有一件事和你谈,你看见过汪卓伦那个人吗?”

    “哪个汪卓伦?”蒋淑华不关心地问。

    “在海军部做事。姑妈底外侄。啊?”

    “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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