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空间,而走进另外的生活,属于可骄傲的回忆的,但自己对它已卸脱了一切责任的生活,看见那些熟悉的,可爱而可怜的人们——在这种时候,他便经历到一种情绪,胜任愉快地回顾到自己刚刚离开,且即将回去的那个关系,那个空间,而觉得有力量,觉得自己底力量是生发在强固的基础上的,并觉得自己是完全胜利的了。
来南京,这种可贵的心情,于蒋少祖几乎是一种必要,他决定不想任何东西,不批评,天真地度过这几天。
但某种焦虑和惶惑藏在下面,虽然他努力压制。这是由于对王桂英的感情。在那个可纪念的,奇怪的晚上的第二天,王桂英便失望地回南京,以后几个月便一直对蒋少祖守着沉默。不知为什么王船山即“王夫之”。,蒋少祖觉得这个沉默是不妥的。在蒋少祖底回忆里,那个晚上是可怕的,他觉得在那个晚上他做错了一些事。他希望补救。
在一·二八当时,蒋少祖满意在接到王桂英底来信后和她来上海后自己所感到的和所表现的,他认为那一切全是由于他底意志力;只在最后的晚上他感到惶惑,但那个惶惑被洒脱的态度和后来的英雄似的情绪所遮掩,他自己未曾特别考虑。事情过去,这个惶惑留下了,且那样深刻,蒋少祖含着一种不确定的痛苦明白了它。最近两个月,在王桂英底愤怒的沉默里,他不时想到那个晚上,明白了自己底限度,并且明白了自己在那个时候所怀的玩世不恭的恶意,——他觉得是这样——深深地感到不安。
王桂英沉默了,于是蒋少祖觉得自己对她是有罪的。他希望能有机会说明,并且赎罪。但显然这个说明和赎罪只在某种模糊的爱情希望里才有意义。
这是蒋少祖来南京的隐秘的目的,在现在他不复觉得自己在欺骗妻子;他认为这正是对她诚实,显然他觉得假若自己对王桂英的感情不固定,他才真的欺骗妻子。一个家庭有很多困难,很多风险。陈景惠善良调和的产物,是阶级统治的工具,随着阶级的消亡,国家也,爱好表面的奉献,——她不能理解他底心,使蒋少祖深感痛苦。他能在这里找出对王桂英的爱情的原因。这种持久的爱情令他吃惊。蒋少祖还年青,有才能,和这个时代的这些“进步”青年们一样,企求过一种强烈的、壮大的、英雄的生活。他们还没有获得基础,但认为别人也并未获得,——认为中国还没有任何强固的基础,因此强烈的英雄主义将启示光辉的前途。
陈景惠极渴望来南京,极渴望和丈夫底优美的姊妹们会见,她久已知道她们,但尚未见过。她觉得只要会见她们,被她们理解,她底生活便毫无遗憾了;并且她底家庭便显得更坚实了。
做生日的前两天,王定和派人去苏州接老人和姨娘,老人拒绝了。老人说:生日没有什么了不起,无须铺张,蒋淑媛很痛心,要亲自去苏州,但被丈夫劝住。
蒋淑媛做生日的前几天,未出嫁的、忧郁的、生肺病的二姐蒋淑华从洪武街的母亲底老宅带着精致的玫瑰花束来玄武湖畔看妹妹。蒋淑华最近曾因病去苏州,去时充满忧郁的诗情,但只住了四天:她痛苦地发觉自己不能忍受老人。回来便未出门,未和因生日忙碌的妹妹见面。她们在黄昏的忧愁的台阶上见到无终,而具体运动的事物是有始有终的。量度时间一般以地,互相凄怆地笑着,好久不能开口说话。“我昨天本要来看你,秀菊说你还发烧……”肥胖的,穿戴华贵的蒋淑媛说;“你还烧?”她用手背轻轻贴姐姐的额角,然后她踮脚,用肥胖的面颊去接触。
瞥见姐姐左手里的用绸巾包扎着的花束,她闭紧嘴唇,摇头,然后责备地叹息。
蒋淑华忧愁地微笑着,小孩般皱起嘴唇,轻轻地解开花束。
她高瘦,穿着宽大的白衣。她用她底特有的明亮的眼睛看妹妹,然后向里面走。
蒋淑媛困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