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陷入深深的荒诞……
“馥留下一个纸条,五个字:我到底是谁?”
“啥意思?”
“丁一你聪明,非让我说破了吗?”
姑父说,终于有一天馥觉得自己是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不死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工作了,可组织上还没有派人来——磨刀人依旧杳无音讯。可能是深夜没人的时候吧,馥左思右想,就写下了这句话,把纸条藏进了一把菜刀的刀把。姑父说我猜她一定是想:磨刀人要是真来了,要是聪明,也许能发现这个纸条。
“可她这话是啥意思呢?”
要是不巧这纸条被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会明白这是啥意思。要是组织上来人发现了呢,这话就是说:我一直都在这儿等候任务,死不甘心呀!要是到底也没人发现这纸条呢?姑父说:我想这话就只能是对她自己说的了。
“对自己说的?”
“或者,是对着天问的。”
“姑父,我还是没懂。”
喂喂丁一,你比这老头儿还笨吗?
姑父沉了沉,问丁一:“爷们儿你说,馥,她应该算是什么人呢?”
“不是烈士吗?”
“那是我说。可她并不是被敌人杀害的呀?”
“那就算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地下工作者?”
“可她压根又没能提供任何一点儿情报。”
“那,那她就是馥,就是她自己不行吗?”
“是呀,她上了十二年学,门门功课都学得好,可在随后的七年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她总共就写了那五个字。”
“至少,她是您的恋人。”
“可我从来都没告诉过她。”
“但是您永远都记得她,都爱着她,不是吗?”
姑父,丁一,还有我,我们一起看那墙上的照片,仰望馥,仰望那一张年轻、纯真但是朦胧、愁苦的脸。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呢,还是只是一幅照片?她是一个传说呢,还是一段确曾有过的心魂?当她拍下这幅照片的时候我在哪儿,历史正走到了哪一个环节?这美丽的人形已然消散,但那一缕确凿、虔诚、坚定、执着并且焦灼着的心魂也已经无影无踪了吗?——我看出,丁一正陷入这漫无边际的疑问中,或正在这无尽无休的历史长途上跋涉。
好啊丁一!我悄悄对他说,这样你就会懂得我是谁了。
这跟你有啥关系?
譬如你走过一年就长大一岁,我呢,经历一种事件,听闻一种消息,便丰盈了一步我的存在……怎么,你不信?
丁一犹豫,似信非信。
好吧,你会信的。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是吗,哪天?
这时候姑父猛地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哟喂,我的花!”
不知何时,有朵昙花已经开过,已经凋谢。
更新的必要
其实不用等到哪一天,就当我和丁一听着上述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已经成长,我们的心绪已经改变,我们看这世界已非同以往。
灵魂就是这样蔓展着它的旅程,就是这样延续着它的脚步,丰盈着它的存在的。灵魂即那千古不尽的消息,有如江河,不断地诞生,不断地有所汇合,即兴地蔓展与必然地流传,编织成一张玄奥莫测的网……而在其一个网结上,我伫望于丁一。比如“丁一是一个网结,我便是其牵牵连连不知何来何去的千丝万缕;比如丁一是这网的一部分,我则牵系于这网的全息。
有时候人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怎么回事?肉体是不可能长大得那么快的,但是心魂能!心魂一旦融入那千古流传的消息里去,一个人就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尤其是当你从那纷乱的流传里听出了某种亘古不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