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毕竟是小事。今天,从公社出来,伊力哈穆想着到底要不要应邀到库图库扎尔家喝午茶的时候,他说服自己,不能因为过去的一件小事而对另一个党员同志——大队的主要领导人抱成见;何况眼前正是斗争的严重关头,他有什么道理对支部书记抱一种疏远甚至警戒的态度呢?这样,他坐到了库图库扎尔的餐单旁边。但是,一听到库图库扎尔的说话,他的恶感便不由地涌起。尽管他告诫自己,不能用感情代替党的原则,但是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狡猾的狐狸、欺骗的能手、口是心非的家伙!”
馕、茶、菜都摆好了。这时,传来一阵咕咕嘎嘎的笑声,随着笑声,门推开了,进来一对汉族男女。
“书记亚克西吗?”两个人同时说。
男的五十多岁,瘦高挑儿,微驼,颜上有一块伤疤,戴着一副老式的黑边圆花镜。女的已经满脸褶子,衣着相当整洁,进门以后,才摘掉那个大大的口罩。
“这是包廷贵,咱们大队的新社员,老师傅。”库图库扎尔介绍说。
“这是我老婆。”包廷贵指一指那个女人。
“我叫郝玉兰。”女人大大方方地说。
伊力哈穆已经站了起来,让着座,这两个人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上首。
“伊力哈穆,你们七队的老队长。”库图库扎尔又用汉语把伊力哈穆介绍给那两个人,“他刚从乌鲁木齐回来。伊力哈穆同志可不像我,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以后你们有什么事要多请示伊力哈穆队长喽,要不然,他可会收拾人呢,哈哈……”
“请伊队长今后多照顾,多帮助。”两个人听了库图库扎尔的介绍,连忙换上一副谦卑的笑容,并重新和伊力哈穆握了手。
“老包他们住在庄子,白天要到大队这边干活,中午回不去,有时候就到我这儿喝喝茶,要注意民族团结嘛。有些人议论,说我库图库扎尔的心老是向着汉族人,我不管那一套……”
包廷贵似乎多少听懂了一点库图库扎尔的话,他伸着大拇指说:“书记是这个样子的领导!”
伊力哈穆想起了泰外库说过的“高腰皮鞋”。刚才来这里的路上,他已经看到了包廷贵的“企业”。大队加工厂新竖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修理汽车,修水箱,热补轮胎,电焊气焊,一应俱全。牌子上还歪歪斜斜地画着一辆载重汽车和两个车轮。他看了包廷贵一眼,原来包廷贵夫妇也在注意地观察着他。他微微一笑:
“您们是从哪里来的?”
“老包是四川人。”库图库扎尔代答道。
“我从十六岁学徒修汽车,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一九六零年我们那里灾情严重,生活困难,我来到伊宁市投奔一个亲戚,没有户口,找不上工作。我搞了一个毛驴车,到煤矿去捡一点碎煤,拉到巴扎上卖钱过日子。我有手艺,有工具,有氧气瓶,有生胶,就是派不上用场,后来听说咱们大队想搞个加工厂,经人介绍,来到这里当了社员,修车的收入,全部上缴……”
“老包来了半年,已经缴了七百多块钱。”库图库扎尔帮腔说。
“挣七百块钱有什么了不起?七千块钱,七万块钱也是可以到手的。自然,钱不钱是小事情,我只求用上自己的手艺,为人民效劳。”
库图库扎尔点点头,说:“俗话说,世界对于手艺人来说是宽广的。我记得汉族人民也有差不多的说法。好好地干吧,我们不会亏待你。老包,我打算派两个年轻人跟你学徒呢。”
“不行,不行。”包廷贵连连摆手,“我就是有这个毛病,和徒弟关系搞不好,如今年岁大了,脾气又坏,可没有那个精神带徒弟。”
“只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刚才我路过加工厂,看到您挂的牌子。咱们大队目前还没有电啊,您怎么搞电焊呢?”伊力哈穆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