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着问。
“哈哈……焊接是转手活,有这样的活,我接过来,找别的地方去做,收手续费……”
“别的地方?什么地方呢?”
“那地方就多了。”包廷贵避不正面回答。
“老包的门路多得很,郝玉兰又是医生,这是两位有能力的人呢!”库图库扎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推开门,叫道,“库尔班,我的孩子,喝茶来吧。”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赤脚和泥的男孩子走了进来。他低着头,羞怯地跪坐在下首,拿起一个碗,慢慢地把馕掰成碎块,放在碗里。
“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的儿子。”库图库扎尔指着孩子说。
儿子?伊力哈穆一怔。谁不知道库图库扎尔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帕夏汗带过来的。女儿已经老大不小,五年前嫁到昭苏去了。
“帕夏汗弟弟的孩子,去年给了我们。从南疆带来的。”库图库扎尔低声说明。
库尔班往自己的碗里舀上了一瓢茶,筷子也不用,低头喝茶。
“你多大了?”伊力哈穆问。
库尔班一声不响。
“十二了。”库图库扎尔代为回答。
“吃菜吧。”伊力哈穆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库尔班。库尔班仍然一声不响,也不接筷子。
包廷贵和郝玉兰却根本无视库尔班的存在。他们俩不但在大口大口地吃菜,而且用筷子把菜扒拉过来又扒拉过去,已经快要把肉挑光了。
“不成人的,像个哑巴。”库图库扎尔替库尔班接过了筷子,“让你吃菜,听见了没有?”
库尔班仍然没吃。
“随他去吧,年轻人吃多了肉容易上火。”
“书记的菜炒得不好吃,”包廷贵龇着牙,正用手掏塞在牙缝里的肉丝,他评论说,“羊肉哪能这样做?不放酱油,不放葱、蒜、姜、花椒、料酒,活活地膻死人!”
“傻瓜!照他那个办法去做,哪里还有肉的味道!”库图库扎尔向伊力哈穆挤了挤眼,用维语骂了一句,又笑嘻嘻地对包廷贵说:
“好!好!下次吃饭请玉兰来掌勺。”
这顿饭吃得不痛快。库尔班的拘谨,包廷贵的鄙陋和库图库扎尔的油滑给吃食里增添了一些讨厌的、难以下咽和消化的异物。好像馕上落了灰土、肉里混入了橡皮和奶茶碗里掉进了苍蝇。喝完最后一口茶,伊力哈穆用手捂了一下碗,表示已经吃够,他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发呆。
“瞌睡了吗?”库图库扎尔连忙搬下了褥子和枕头,放到伊力哈穆腰后,“就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我不睡,呆一会儿,我打算到庄子去。”
说着伊力哈穆站了起来,往户外走。
“去庄子?去庄子干啥去?”
库图库扎尔紧紧追问着。
“劳动。”
“你昨天晚上才回来嘛!三天之内,你还算客人嘛。晚上等帕夏汗回来,让她给你做拉条子吃。”
“谢谢,不必了。我也想看看社员大家……”
“不,你不能走,你不要走……再说,这个,下午我还想找支委们来开个会呢。赵书记说了,你要列席的。”
“晚上再开,行不行?正是农忙季节啊。”
两个人正在互相说服的时候,小花狗突然又汪汪汪地乱吠了起来。不等吩咐,库尔班起身去开院门,然后,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进来一个穿着一身灰褐色的、不清洁的西服,打着一条米黄色的有破洞的领带,须发微黄,面孔扁平的人。
“麦素木科长!”库图库扎尔惊喜地叫道。
“‘科长’云云,已经一去不复返矣,”麦素木用手在脸前一拂,“我是苏联侨民麦斯莫夫。”他自我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