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什么话!白卡尔!”
“您不这样看吗?好兄弟!可会有人这样看的。你还不知道,咱们缠头的脾气就是差劲,眼睛小,不能容人,你当了书记,他看见你就生气……哈哈……不好办呀,方才在公社你见到了吧?不搞戒严吧,丢了粮食大家都有嫌疑!”
“都有嫌疑?怀疑所有的人吗?为什么?”
“那天夜里刮起了大风,越是刮风下雨的日子干部越是操心啊!我骑着马在庄子检查,在我哥哥阿西穆家门前,我的天,大渠冲开了那么大一条口子。再看看浇水的尼牙孜,守着马灯睡得像一个死人,我把他叫醒,叫他找人来一起堵水,谁知道他找了正在值班的艾拜杜拉……被那些王八蛋乘虚而入,偷走了粮食。这不是,我、尼牙孜、艾拜杜拉都担了嫌疑。这还不算,还有人怀疑里希提……”
“怀疑里希提?”
“你还不知道吗?”库图库扎尔放低了声音,“塔列甫特派员没有向你说吗?盗贼们赶车走的时候,拿着里希提签字的证明信。还有人说乌甫尔有问题!”
“哪个乌甫尔?”
“还有哪个乌甫尔,四队队长乌甫尔翻翻子呗!”
“他怎么了?”
“大队丢了粮食他就躺倒不干了。听说,他也领了苏侨证,他的岳父从鞑靼自治共和国的首都喀山给他来了信……我的天,我也完全搅糊涂了,这样的时刻,你能相信谁呢?苏联是中国人民的最好的朋友,现在可又臭啦,臭得不行啦,你想得到吗!而我们的社员,我们的邻居,我们的哥们儿,今天是中国人,明天变成了外国侨民……”库图库扎尔拼命摇着头,叹着气。
“能把怀疑的面铺得这么广吗?”伊力哈穆问。
“说的是呢!这样怀疑起来谁受得了!不行干脆咱们大队干部包了算了,就算我们偷的,我们分摊一下,把丢了的小麦赔出来。”
“这,能行?”伊力哈穆摸不着头脑地问。
“当然不行,要查清楚!要真赃实据,揪出坏分子来。可又上哪儿查去呢?坏分子已经跑到‘那边’去了。”
“您上午不是还说过要抓乌尔汗吗?”
“当然要抓,不抓她抓谁?难道能放过她?啊呀……”库图库扎尔嗅见一股焦烟的气味,连忙打开了锅盖,“糟糕,菜炒焦了,他娘的……”
库图库扎尔就是这样的不可捉摸。他一会儿正经八百,一会儿吊儿郎当;一会儿四平八稳,一会儿亲热随意。有时候他在会上批评一个人,怒气冲冲,铁面无私,但事后那个人一去找他分辩,他却是嘻嘻哈哈,不是拍你肩膀就是捅你胳肢窝。不过,下次再有什么机会说不定又把你教训一顿。伊力哈穆和库图库扎尔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半载了,总是摸不着他的底。听他说话吧,就像摆迷魂阵,又有马列主义,又有可兰经,还有各种谚语和故事,各种经验和诀窍,滔滔不绝;你分不清哪些是认真说的,哪些是开玩笑,哪些是故意说反话。有时候他对你也蛮热情,而且对你诉一诉苦,说一些“私房”话,向你进一些“忠言”,态度诚恳,充满善意。有时候他又突然在人多的场合向你挑衅,开一个半真半假的分量很重的玩笑,使你下不来台。譬如,他可以在公众场合突然对你说:“波朗或者波昆同志:要注意一些呢!最近群众对你的反映很大,说你和人家有夫之妇乱搞男女关系哩!”如果你不在意,他便会又说:“你做的那些事我们已经掌握了,如果再隐瞒下去就不好喽……”如果你狼狈了,你尴尬了,或者你气恼了,准备反驳了……他会眼珠子一转做一个鬼脸,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又咳嗽又流眼泪,然后转过脸去顾左右而言他……
在对库图库扎尔的印象中,始终有一个阴影,有一个伊力哈穆想摆脱也摆脱不了的回忆,那是童年的一件小事,太小的事……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