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燕鸥
目光朝西凝视,寻找山陵踪影。
他看到模糊碧绿的山陵在迷雾海面上时,放声大喊——船上的人都听到龙的尖鸣——并加速飞行,让他们尾随在后,前往征服。
柔克传言当地受咒法保护、由诵咒隐藏,凡人眼睛无法看到。如果那山陵及他如今在山陵前看到的开展海湾有任何咒语,之于他也仅是薄纱,透明可见。他飞越海湾、横渡小镇及山坡上半完成的建筑,抵达高耸碧绿山顶,双眼无可模糊,意志无可挑战。他在山顶伸长龙爪,拍击锈红双翅,降落在地。
他以自己的形体站着,没有变身。他警觉、忐忑地站着。
风起,长草在风中点头。夏日正进入尾声,长草已干枯变黄,除了缀边的小白点之外,没有半朵鲜花:一名女子走上山,穿过长草,朝他前来,她未沿任何小径,从容不迫。
他以为他已举手诵咒,阻止女子;但他没举起手,而她继续前进,直到离他两臂之遥略低处,方才停步。
“告诉我你的真名。”她说,而他答:“帖列尔。”
“帖列尔,你为什么来这里?”
“来摧毁你们。”
他盯着她,看到一名圆脸中年妇女,身形矮小结实,发中带有灰丝,深色眼眸在深色眉下,双眼擒住他的双眼、擒住他的人,从他口中带出实话。
“摧毁我们?摧毁这座山丘?那边的树木吗?”她低头朝离山不远的树林望去。“也许创造这一切的兮果乙可以毁坏一切;也许大地会自行摧毁,或在最后,透过我们的手,自行摧毁。但不是透过你的手摧毁。虚假的王、虚假的龙、虚假的人,等你明白自己站在何处,再来柔克圆丘。”她的手作势朝土地一挥,转身循着前来的方向,穿越长草下山。
如今,他看到山顶上还有人,许多人:男男女女、孩童、生者与死者的灵魂,许许多多。他极端恐惧,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施咒隐藏自己,不让所有人看到。
但他没有施咒,身上不剩半点魔法。魔法尽失,自他体内流入这座可怕山丘,流入脚下这可怕土地,消失。他不是巫师,只是与旁人一样的凡人,毫无力量。
他知道这点,彻底明了,却仍试图诵咒,在念诵中举起双臂,怒击空气。然后他往东方看,竭力寻找战舰船桨的闪击,寻找前来惩罚这些人、前来拯救他的舰队风帆。
他只见到水上一片雾气,覆盖海湾口外。在他注视下,雾气转浓、转暗,越过缓击浪波,森森逼近。
大地自转向阳,创造白昼与黑夜,大地内却无白昼。弥卓彻夜行走。他的跛脚愈趋严重,也无法一直维持法术光闪亮。光熄灭时,他必须停步、坐下、睡觉。睡眠永远不是他以为的死亡。他总是冰冷、总是疼痛、总是口渴地苏醒,而他能发出微弱的一点光芒后,便起身行走。他一直没见到安涅薄,但知道她在彼处。他尾随她身后。有时是宽敞房室,有时是一池池静水,沉静难以打破,但他仍从中喝了几口水。他觉得自己渐行渐深,过了好长时间,最后抵达最长的水池,之后坡道再度攀升。现在,安涅薄有时跟在他身后。他可以说出她的真名,但她没回答;他说不出其余名字,但是他可以想着树、想着树根,这里是树根的王国。森林有多远?树走多远,它就有多远。与生命一样远,与树根一样深,与叶片投射的疏影一样远。这里没有影子,只有黑暗,但他继续前行,继续前行,直到看见安涅薄在他前面。他看到她眼中闪光、她鬈发云朵。她回头看他片刻,然后转身沿着一条长长陡坡,轻盈地往黑暗里跑。
他站的地方并非完全漆黑。空气在他脸上浮动。遥远前方,微弱细小地出现一道不是假光的光芒。他向前行。他已匍匐前进许久,拖着撑不住身体重量的右脚。向前行。他闻到夜风气息,透过树枝及叶片看到夜空。一段弯曲橡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