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燕鸥
近有条云母岩脉渗滴出的小水流,不远处还缩着另一堆腐烂的红丝绸、长发、骨头。在那之外,一串岩穴向深处延伸。他看到其中的岩室通道远比所知延伸得远。他以同样事不关己的兴味看着那串岩穴、提纳拉与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一阵淡淡懊悔,今天会死在自己杀死的人身边,也算公平。这样也对。没有什么不对。但他体内有某种事物在痛,不是尖锐的肉体疼痛,而是漫长、一生的哀痛。
“安涅薄。”他说。
然后,他回到自己体内,手臂、大腿、头上感到强烈痛楚,在盲然黑暗中恶心、晕眩。移动身体时,他痛得啜泣,但还是坐起身。我一定要活下去,他心想,我一定要记得如何活下去、如何发光。我一定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树叶的影子。
森林有多远?
心有多远,它就有多远。
他在暗中抬起了头,一会儿,他稍微移动完好的手,黯淡的光从手上流洩。
石穴顶在遥远上方,云母岩脉滴下的孱弱水流在磷火中短促闪烁。
他再也看不见之前所见的石室与信道,视觉已无关乎己,游离体外。他只看得到一抹光在他四周与眼前。一如他与安涅薄穿过夜里,走向她的死亡,一步步踏入黑暗。
他跪起身子,才想到轻声说:“谢谢妳,母亲。”他站起,又跌下,左腿一阵疼痛,令他大喊出声。一会儿,他再试一次,站了起来,开始前进。
他花了许多时间越过石穴。他将损伤的手臂放入衬衫,完好的手按在大腿关节,让走路轻松些。两侧墙壁逐渐缩成一条通道,这里的岩顶压低许多,离头顶不远,清水从一面墙上渗出,在地下岩石间聚成小池。这不是提纳拉幻觉中神妙的红色宫殿,有高耸廊柱写着神秘银色符文;这里只有泥土,只有干土、岩石、水,空气沁凉沉静。除了小溪答答声,一切静默。法术光外黑暗一片。
弥卓低下头,站在那儿。“安涅薄,妳能回这么远来吗?我认不得路。”他稍待片刻。他看到黑暗,听到寂静。他缓慢而停歇地进入通道。
早生不清楚那人如何逃离他的法眼,但有两件事很肯定:他比早生遇过的法师都强大,而且他会尽快回到柔克,因为那是他力量的泉源与中心。试图比他早到一步也没有用,他遥遥领先,但早生可以追随在后;如果自己的力量不够,还会有一股力量,令所有法师莫之能御。莫瑞德不也几乎被击倒吗?且击倒他的不是巫术,只是由敌方作法而叛变的军力。
“陛下,您正派遣船舰,”早生在众王之宫,向坐在手扶椅上的瞠目老人说道,“内极海南方聚有强大敌人,要来攻击您,我们将前往歼毁。百艘船舰将自大港、欧莫尔岛、南港、及您的采邑厚斯克岛出动,是世界上最壮大的海军!我会亲自领军,而荣耀将归属于您。”他带着公然的嘲笑说道,让罗森以恐怖眼神盯着他,终于开始了解谁是主人、谁是奴隶。
早生对罗森手下全盘掌握,两天内,大批船舰已从黑弗诺出发,沿路搜得贡品。八十艘船舰在正确稳定的法术风吹拂下,航经阿尔克岛及伊里安岛,直奔柔克。有时早生会穿着白丝袍,握着由极北海兽角雕成的白色长杖,站在领航战舰的船首甲板,百支船桨如海鸥翅膀拍击。有时他自己便是海鸥,或老鹰,或飞龙,在船舰前方或上方飞行,兵将看到他如此飞行,便叫喊:“龙主!龙主!”
船舰停靠伊里安岛,补给水与食物,如此快速出动数百名兵士,船舰少有时间装载补给品。他们蹂躏伊里安岛西岸城镇,四处劫掠,在维斯提及柯梅瑞岛也如法炮制,尽可能掠夺,烧毁遗留对象。然后,大批舰队转向西方,朝柔克唯一港口——绥尔湾——航行。早生从黑弗诺那些地图上得知这海港,知道海港上有座高陵。船舰靠近时,他变身龙形,由船只上空腾越而起,引领船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