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会
多。他发觉老师始终在质疑人和生活的确定性,在他的片子里,他把日常生活拆解又重组,一切表象似乎都是不稳定的,可以流动,也可以扩大或散失。在这样的过程中,一些意义消解了,一些结论怪诞地凸现。
伊格开始明白老师留在火星的理由了。所有这些片子,所有这些尝试性的故事和场景,在地球的环境都无法获得出路。老师感兴趣的始终是生活的消解,而这兴趣没有人需要。人们需要的是生活的指点,而不是生活之外的指点。在网络上,最容易成交的是满足人需要的片子,比如给人一个孤独时可以交流的幻影,比如含有香水味、血腥味的,携美女与人搏斗和神秘启示的,这些都是全息电影的最大优势。仇恨社会的发泄电影也有相当多的支持,但是很少有人会买老师的片子,不管它们实际上是否奇妙,它们也难以在交易中生存。
老师的所有片子都存在数据库里。他走后,他的空间一直由珍妮特管理。
对于数据库,伊格搞不清楚它的完整样貌与结构,但他知道它无比庞大。他几乎是直奔主题,直接搜索老师的个人空间。但他在到达空间的路径上,曾经瞥见如千年古树的枝杈般繁茂的旁支分叉。如果每一个生活过的火星人都有一个自己的空间,那么空间个数至少有几千万。再加上几十万个工作室空间,不停更新的综合公共空间、展览空间、互动空间,整个数据库就是另外一座火星城,巨大的虚拟城。一个人的个人空间就像他的家,城市公告牌就是广场,家中存放作品,广场滚动出公告,邀请其他人去欣赏。正如千年古树,叶茂枝繁。
伊格没有对整个数据库多加漫游,一方面是没有时间,另一方面是因为珍妮特的请求。
请保守秘密好吗。珍妮特给伊格密码的时候,诚恳地说。除了阿瑟,我们从没有给外人进入的权限,里面有很多自由的东西,开放,但是非常重要。作为管理员,我不应该越过职责。但你是阿瑟的学生,我希望你看到他的遗产、他的片子,还有他生活过的世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仍有哭后的沙哑。除了我自己,我希望还能有一个人帮我记得。阿瑟的八年都在那里,我怕哪天我也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你什么都可以看,片子也可以带走。但请保守秘密,好吗。
好的,我保守秘密。伊格郑重地承诺。
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他从来就没有和谁提起。老师把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他将用缄默继承这段时光。老师留下了片子,珍妮特为他敞开空间,这都是他所得到过的最珍贵的馈赠。他想在这个世界慢慢环游,理解老师找到的东西,寻找老师留下与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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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格看来,地球上无可阻挡的庸俗化正是二十二世纪的症结。知识的平民化从二十世纪就开始全面笼罩世界,但那个时候还留有了一些古典时代的尾巴,还有一些人为了伟大高贵的思想智慧而活,可是到了二十二世纪,一切伟大都消散了,根本没有人再追求这些,人的目光缩短到不能再短的程度。没有至高智慧的追求,文明就开始庸俗。这是属于所有人的痼疾,包括他自己。他带着疑虑来到火星,不知道老师是否在这里找到解答。
从个人的角度看,一个世界是一个房间。他可以一生住在一个房间,也可以推开一扇门,进入另一个房间。有时想起走出屋子会觉得可怕,但有的时候,进门出门只是转换的一瞬间。从空间的地图看,一个人比房间小,但是对人自身来说,一个房间只是生命暗流的一部分,在时间的地图上,人比房间还辽阔。
从表面上看起来,地球和火星的创作生活没有太大差别,创作、公开、争取他人欢迎,但是没有谁比伊格更清楚其中的真正差异。地球上也有公开发表作品的空间,表面看起来也民主,然而那是一种超级市场式的瞬时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