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的血……
想起这些,他的心中竟奇怪地没有恼怒。
他隐隐约约想起那一夜是在下雪,他从宣室殿走回菖蒲宫,还绕了道,看到了那些没修好的宫城是个什么样子。
整个世界如此荒凉……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宫女,她的脸低垂着,朝着地,只看得到一个头顶,那头顶上的短发从辫子中挣扎出来,有点儿蓬蓬的……
他像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孩儿,没梳洗净的,好像也就多少带着点私密的。他有些不解,为何碰到这小丫头时,总是在彼此最仓皇的时刻?
想及那种仓皇的感觉……他有一点哑然失笑。
原来被这感觉笼罩的竟不止有自己……他是从来很少体会到这种失笑的味道,而这失笑无语中,像浸润着一点儿什么……算是什么呢……人生中那不多的一点安慰吧?这安慰让他难得地现出点儿耐心来。
他竟没发怒,反倒尽量和声道:“起来吧。”
小鸠儿惊讶于皇上的语气。
这种语气也是她从未听过的,但她在皇上的口气中听到了从没有过的一点安全感;她轻轻抬起头,在这一点崭新的安全感中望向皇上。却见皇上赤着上身坐在那儿,肌肉虬结的躯干上带着好几道刀疮,让她想起洛娥姐姐提过的、在老帅鞭下挣扎的那个孩子。
这念头一时让她不那么怕了,却见皇上的那只独眼中也全没平时那股戾色,他还……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兜向自己的下巴。
她知道自己的眼泡是肿的,头发是乱的……可奇怪的感觉是,她像已明白皇上不会责备自己那两只肿眼泡,那没梳好的发辫……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一向懵懂的、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像什么都未曾明白过的心里忽裂开了一条缝儿,外面的一切像终于可以钻进她那条心缝里,让她明白些什么了。
洛娥走向永宁宫时,脑中想起的却是父亲留下的图。
——在南宫通往北宫的这条路上,父亲曾想依着汉制,在空中架设起一条复道。
她听父亲说起过那条复道。据说,这复道,长安城中并没有过,倒是洛阳作为后汉都城,做过如此建制。
洛娥看着身边那些雄伟的宫殿,心中忍不住想,若是在空中这么走着,一路望去,衬着殿脚墙边那些堆积的积雪,整个宫城只怕真如神仙楼阁。
可她接着忍不住苦笑了下:再好的楼阁,毕竟也不是给神仙住的,而是给人。她脑中一时走神,竟悬想起自己若是传说中那西王母的宫女,住在彩云之巅,行走俱依悬空复道,眼见仙山宫阙,那时的感觉会是如何?
她颇通经史,住在这宫殿里,有时她会忍不住悬想:这里曾是汉武帝住过的地方啊!这里曾经设过甲帐,为了给汉武帝追寻他早已仙逝的爱妃李夫人。那李夫人该会有多美?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样的佳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形貌体态?为什么自己枉居深宫,所见过的女子纵偶有一两分姿色,却个个粗陋愚笨,不过如此呢?
直到将近永宁宫殿前,她才从自己飞逸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想到要面见太后,她的神情立时变得谨饬。
太后强氏年纪五十许,一共生了五个儿子,数个女儿,从兵荒马乱中闯出来,凭着她的刻板一直挺到现在。自己不打起精神,无论如何是应付不过去的。
洛娥跪拜下去时,见到太后脚上那双五色福履还是自己的针线,一时略微安下心来。
她平时也忙,少做针线,却一直力求自己的针线可以穿在太后身上。只要太后还肯穿她的孝敬,哪怕她原来服侍的皇后已获罪身死,还连累她娘家满门,自己总该还可以苟安吧?
太后稍微做了个手势,叫她起来。
她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