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他又不敢问,但不处置也算一种处置。他复命回去,除了挨上一顿骂外,强卢终究也无可奈何。
那时,宿雪犹积,堆在宫墙脚里。谯楼上早已敲过了四更,皇上酩酊大醉。他回到菖蒲宫后,蒙头就睡,一直睡到午后。
苻生醒过来时,只觉得头像不是自己的那么的痛。
他抱着头坐起身,脑中竟还残留梦中的景象。
他在混乱的梦中,像梦见了苻融。梦中他还模模糊糊地见到了那个奢奢。他平日偶然间会想起,不知小安乐和他的奢奢在那长得熬也熬不尽的夜晚,都在一起做什么?他想象着苻融拥着那个女子,窗外就漫着她父兄的血,这情景恐怖又绮丽……偏偏小内监一直就在旁边候着。他有要事待禀,这时见皇上起来,忙怯怯地问道:“皇上,外面虎贲中郎将姜丰上报,说鱼遵一家,俱已伏罪,现就陈尸在东市口,他想问皇上,这尸身,是给它陈放在那儿,以儆效尤呢,还是收了?”
苻生一抬头,就见到那小内监紧张的青白色的脸。
他没想到刚醒来就会听到这个,怒喝了声:“滚远点儿!朕管它什么尸首!”
那小内监慌了神,急忙退下。
苻生呆坐了下,伸手向案,想拿杯子,杯子却是空的。
他痛哼了一声:“酒。”
——想治这宿醉,最好的办法无过于再来一大樽酒了。
可小内监已经退下了,没人答应。半晌,才听得一个宫女怯怯的声音道:“奴婢给皇上斟。”
苻生抬起眼,就见到了小鸠儿。
小鸠儿是扶病过来当值的。洛娥姐姐走得急,没来得及吩咐人替代她。
只见这小宫女脸上土黄土黄的,像都没认真梳洗,辫发里的飞丝蓬了出来,逆着窗口的光,朦朦胧胧地带着点少女式的哀切。
不知怎么,苻生一时竟把自己那只独眼盯在小鸠儿脸上,半天都没挪开。
迟起的人心情都不会好,总觉得错过了早上的太阳就错过了很多,而窗外的光景又让人判断不清这是什么时候。若是这时见到一个打扮谨严的宫女,苻生多半会为猛地被拉回现实而感到恼怒:只有自己一个人被隔绝在生活之外,不梳不洗地面对满床的凌乱,那时他多半会被逼出活生生的怒气……可眼前,竟见到这么个同样不梳不洗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他心里,倒似觉得有些妥帖了。
小鸠儿本接了杯子,见皇上那只独眼一直盯在自己脸上,一时被盯得心里发虚,渐渐连膝盖都打战,终于熬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苻生愣了愣,嘴张了一下,却没说话。
小鸠儿的眼只敢盯在地上,不停碰首,轻声道:“皇上饶命!”
她声音很小,细弱得像一根线,像苻生小时看到过的母亲强氏用五彩丝编成的绳——那绳是拴在他弟弟苻柳的腕上,或是哥哥苻苌的腕上,苻生从未有过这种彩线绕腕的幸运。
可小鸠儿那低低的声音像一根弱弱的线,在就着阳光飞舞的飞灰里怯怯地爬出来。
苻生一时有些迷茫:“饶什么……”
“那晚,奴婢本来要禀告皇上,只是皇上醉了,可能没听见。可奴婢确实是哀告过皇上……那晚……奴婢不争气,正好赶上……月事,不小心玷污了皇上,请皇上千万别为这事恼怒奴婢。奴婢情愿调入溷厕行受罚,以此为自己赎罪。”
苻生慢慢想起来了,那晚,他跟小安乐喝酒,然后,小盒子送上那朵冰花来,再然后,小安乐不顾夜深,打马出城去了……想来就是去见那个什么奢奢……小盒子口中“这一个‘美’字哪说得尽她”的那个奢奢……
……而自己,摇摇晃晃地回到后宫,摇摇晃晃地扯住一个女子,想多少有人可以跟自己一齐摇晃下,却碰到了一大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