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加皮”、喊“四季财”、“八匹马”,几乎就是家父和我老大哥飮酒划拳的情致。
偏有那么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家母嘟囔我筷子拿得不好,将来长大了出门做客要闹笑话给人说咱们家教不严。我抗声应道:“人家“蓝二哥”也不会拿筷子。”家父漫不经心地问:““蓝二哥”又是什么人?”我随手朝壁上的画一指:“他。”
家父顺势看一眼那画,扒了两口饭,想想不放心,碗筷一搁,起身上前,觑眼睇了睇画上的“红大哥”和“蓝二哥”,退两步再将整幅画左右打量了一回,匆忙咽下食物,回头跟家母说:“方凤梧作画向例不用典——这画,不是他的。”
“假的?”家母怔了一怔,道:“假就假罢;说咱家有幅眞画人家也不信,挂上了还得瞎操“不是眞假的问题,是这画里另有门道——”家父沉吟道:“既然是万老——子所藏,又不是方凤梧的眞迹,难道会是他画的那一张么?会是那一张么?”
这张画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给取下来的?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红大哥”和“蓝二哥”对酌的光景倏尔消失,要直到几十年后我按着徐老三的小册子找着已经改头换面的“人文书店”,才又看见它,也才完全看懂了图中的典故,知道了画外的故事。在民国五十五、六年间,我很快地就忘了那张画;因为家父嫌那画勾起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托人变卖,不意竟得了个好价钱,买了一台电视机。
可以先附带提点的是:那张书一画的是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的故事。不消说,“红大哥”正是丞相曹操、“蓝二哥”则是使君刘备。典出第二十一回。
昔日汉献帝立朝,曹操专擅,成“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局。献帝无可如何,祇有血书衣带!交付国舅董承,意图号召“十义”,共聚天下兵马伐曹。是时刘备寄人篱下,凡事俯仰曹操之意,不得不假事学圃,权扮种菜园丁。未料忽然有这么一天,关、张不在,曹操派了许褚、张辽自变量十人入园,来请使君过相府酣宴。席间曹操遥指空中密云“龙挂”,谓:“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又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这一来,让刘备吃了一惊,还以为曹操看出他的私志潜谋,遂使“手中所执匙筋,不觉落于地下。”偏在此时天雨将至,雷声大作,刘备乃假意怕雷声,将场面掩饰过去、也当下巧释权奸之疑。
祇不过在我遐想着“红大哥”和“蓝二哥”的童騃岁月,并不知道这张画其实藏着个典故,更不知道藉由这画中典故传递消息的正是日后的“面具爷爷”李绶武——画纸上的曹操与刘备则分别隐喻着“老头子”和万砚方。
由于前后都没有落款,亦未题识时间,乍看之下,这画不过是张融人物、树石于一景的作品,除了工笔描绘的细节生动入微之外,并无异常之处。然而,眞地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么?如果我在民国五十六年时便有足够的智慧读懂《神医妙画方凤梧》,则想必会发现:万砚方之所以珍藏这幅画,岂是因为他看不出这画出自仿手?相反地,正因他知道这画看来像极了方凤梧的手笔、却出自仿伪;遂从而明白:仿画者乃是要藉拟似的笔墨来唤起注意,一旦看出这画之于方凤梧的眞迹祇是“形似而神非”之时,观画者已经了悟了画中用典的喻义是在提醒他:“老头子”(曹操〕对万砚方(刘备〕是存有猜杀之意的。更隐微蕴藉的是:刘备以一个捏造的遁辞——畏雷——掩饰其“失惊落筋”的眞相,而仿画者又何尝不是以一种捏造的方式来揭示观画者眞实的处境呢?
这样说似乎把情形描述得过于抽象了;其实不然。在《神医妙画方凤梧》这本书里,就曾经具体叙及这一桩藉工笔细绘之图传达秘讯自〖的事件梗概。我先把这几段文字翻译成白话文,夹附于此:“我的老师方凤梧先生一向以为:绘画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