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竹林七闲
孤身六散隐名姓”和第八句“密藏可待己卯约”简直不可解,其中必有错讹。待今夜合以天象,却不能不信:起码这第五句形容得倒眞是准确无匹啊!”
“那么什么叫“密藏可待己卯约”呢?”孙孝胥头一偏,脸色又涨红起来。
“今年乙巳,己卯是三十四年之后,那是民国八十八年间的事了。咱们兄弟若非作古,也是九旬上下的老朽啦!”魏三爷苦笑着,转脸又觑了觑万老爷子,道:“万老也是一百零八岁的人瑞了。”
这时万老爷子忽然昂声大笑起来,道:“歌词明明说的是“六散”,我恐怕来不及同你们一道等待那“己卯之约”了罢!”
“万老大知闲闲。不泥于俗,已经是解生脱死、游于尘垢之外的人物。”赵太初神色悄然,连语声都有些哽咽了。他勉力挺胸振脊,打起精神,举杯先朝孙孝胥一示意,道:“先前尙未观画之时,孝胥与我相视一笑,我明白其中深意,祇可惜各位老兄弟不知就里。这一笑,今夜若不言明,咱们七人恐怕要终生抱憾。”
“那是因为乍见万老画了一园竹子——”孙孝胥说到一半,凝重的面色之下忽地浮起一抹笑意:“让我想起今日与太初同车来赴会时,我们聊起近年来有一帮浮浪子弟,组织了一个青痞帮会,号称“竹联”,太初便与我说:不过是孩童们械斗为戏,居然敢聚众结盟,称帮道会,乃至糟蹋了竹之为德,有君子之风。不意万老一出手,果然是一丛风中劲竹,且其中还有如许奥妙的机关——”
赵太初抬手止住孙孝胥,接着说下去:“我要说的是这孩童嬉戏之事,日后恐将酿致极大的恩怨,牵连很广、情仇亦深,于万老手创的一番事业、乃至我等兄弟也有颇为尴尬的干系。”
“不过是一班黄口小儿——”魏三爷大惑不解地问道:“与万老和你我兄弟能有什么牵涉呢?”
“三爷千万别忘了。”赵太初起身伸臂,一把抓起酒壶,二为诸人注满杯盏,缓声说道:“回首前尘,你我也曾经是黄口小儿;昔时情景,犹如昨日呢。”说到这里,赵太初又对万老爷子一举杯,道:“至于万老,是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了——”
“你这话的后半截我听说过,是“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这是里的〈齐物论〉。说得客气一点,我恰是瞿鹊子所说的“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可是说得坦率些,我可不就是大祸临头、死之将至,却仍麻木不知么?”万老爷子一面说着,一面举酒而飮,再道:“其实太初所说的劫数,的确就近在眼前,我——知之甚详而不忍为诸君历述个中究竟。孰料天机人事居然偶摄于图中,成了画谜。倘若我就这么为诸君解说了这谜,怕不又要增添多少是非恩怨了!更何况太初拿〈齐物论〉之语谬奖老夫呢?我看——关乎这劫数之事,就此打住不谈了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祇可憾那一个杜门的“藏”字诀,说的竟是什么隐姓埋名、疏人远祸的门道。如此一来,我个人死生事小,株连诸君六人过不得闲散的日子,倒使桑榆晚景少不了奔波流离,却是万某的罪过了。我这里自罚一盏,先告个罪罢!”
赵太初闻言至此,再也忍禁不住,突然放声长啸,一啸不止。这啸声如歌如泣,其音绵密悠长,翱翔而上,有绝云气、负青天,以游浩渺无穷之概;恍若这荷塘波光间竟有人吹着一支似箫非箫、似笛非笛的乐器,又如千万缕针发般细的风,或轻或重、忽高忽低地窜入无以数计的竹叶、竹枝之间。众人侧耳倾听了一阵,刚刚听出那曲调的来历,忽然间啸声之中又窜入了一阵怪声,渐逼渐近,似是警笛之鸣。
赵太初的啸声被那警笛一扰,非但不肯示弱,反而拔了个高,令众人如登险峰之后乍见一阵岚气,在霎时间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