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儿
了什么体力活儿一样疲倦。她的双手放在毯子下面,头发上有一片树叶,可能是从窗户里刮进来的吧。我轻轻地把树叶取下,把她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免得她在睡梦中觉得痒。就在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东西,质地很粗糙,就在她肩膀那儿。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她的布娃娃莫莉不见了!以前她睡觉时都会把莫莉放在身边的,但现在她抱着的是一个用稻草和树枝做成的粗糙的东西。那东西有点儿像人,双手出奇的长,身子鼓鼓的,肚子特别大,头上还拖着六条退色的辫子,嘴的位置是一个圆洞,两个椭圆形的窟窿似乎是眼睛,四片蒲公英叶插在背上,可能是用来充当翅膀吧,但一点儿也不像。
忽然,我看见它空空的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凑近一看,树枝和干草里困着一只大蜘蛛。它不可能是自己爬进去的,因为这个东西编得很紧。做这个东西的人故意把蜘蛛放在里面。它触探着周围的缝隙,试图从牢笼里逃出去。我把这个东西从女儿的怀里拿开,这时,那只蜘蛛颤抖了一下,缩成一团,死了。
我把这东西从女儿的房间里拿走,放在书房的书架上,才回到床上睡觉。第二天早晨我回去查看的时候,它已经摔得粉碎,之前的形状完全看不出来了,里面的蜘蛛现在已经成了一团干瘪的肉球。
直到中午我才找到机会和路易莎谈昨晚的事,但她根本不记得我们的对话,不知道莫莉的去向,也不知道稻草人是怎么来的。我把她留在屋里找她的娃娃。天空阴沉,大雨将至。萨姆在睡午觉,我们的管家,一个叫阿姆沃斯太太的当地女人一边照看他,一边熨着一堆衣服。尽管就要变天,我还是决定出去转一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朝着第三块地那儿的土堆走去。即使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这里也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现在乌云压顶,这个地方似乎有一种能够感知的意识,好像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正在思考,在策划阴谋。我竭力驱散这种感觉,但昨晚路易莎的话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回响。她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这个土堆,虽然距此有一段距离,但只要站在窗前就能看到这里。土堆下面只有一条河和空旷的田野。
到了土堆前,我默默蹲下,将一只手放在上面,手掌下面的土是温热的。此时此刻我没有丝毫不安。恰恰相反,我感到自己很放松,闭着眼睛嗅着野花和流水的气味。我很想休息,想躺在地上,忘记烦恼,感受绿草轻抚肌肤的惬意。我几乎就要伸懒腰躺下了,忽然,一个影像闯入我脑中。我看见了,并感觉到它正从土堆下面沿着一条通道快速向我逼近,通道里有土和树根,它在行进中截断了许多虫子,碾碎了许多昆虫。我瞥见了白色的皮肤,像是某种长时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又长又尖的耳朵垂下来,粗大的鼻孔上面有两个裂开的凹陷,可能曾经是眼睛,但现在被一层布满血管的皮肤盖住了。它的嘴一直咧着,好像在笑。下嘴唇向下拉,形成了一个三角,露着牙齿、血肉和牙龈。残破的翅膀紧紧地贴在身上,偶尔试探似的拍打几下土墙,似乎想找回很久之前曾经能自由飞翔的感觉。
它不是独自前来的,还有别的追随者从地底朝我跪着的地方赶来。他们被我的体温吸引,被一种莫名的愤怒驱使。我迅速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急忙抽回手,马上离开了土堆。但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我感到手掌底下一阵骚动,好像有股力量为了抓住我而拼命地想冲出地面。
我站起身,拍掉手上的草叶和泥土。忽然,就在我的手刚刚摸过的地方,我瞥见了一片红色。我用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扎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沿着土堆滚了下来,一直滚到我脚下,上面的泥土掉下来一块。是布娃娃的头,身子不见了,厚厚的红发里爬满了虫子,脖子的窟窿里挤满了甲虫。是莫莉的头,我女儿的布娃娃。直到雨水砸在我脸上,我才有力气把它捡起来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