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致上来说,他们画的那些恐怖到家的油画,在观光客看起来,全都一个样儿。很多画像都有好大一排排闪闪发亮的牙齿,金黄头发总是拖到了他们脖子上。
然后她买了幅小不点儿大的油画,只是一幅对一条运河小小一瞥的油画。画画的那个人,料准了我们的神色,她就用六英镑的汇兑价买了下来。这件趣事我十分了解,爱丽对这幅六块钱的油画,渴望的心情和对那幅塞尚的画完全一样。
有天在巴黎,也是同一样的方式,她突然向我说:
“我们去买一条真正又新鲜又脆的法国枕头面包吧,就着奶油,还有卷成一叶叶的乾酪吃下去——那岂不快哉!”
我们真这么做了,而我认为,比起先一天晚上,我们所吃的那一顿盛筵——大约花了二十英镑——爱丽更加吃得津津有味。起先我完全不懂,然后就明白起来了。现在我能明白的一件别扭事儿,那就是和爱丽结婚,并不仅仅只有乐趣和娱乐,你还得做家庭作业,还得学习如何进一家餐厅,以及点菜啦,小费给得恰到好处啦——有时另有理由,你得给得比平时多一点啦,这一类事情,还得记住,吃什么菜就喝什么酒,这些事儿大部分我都靠观察,可不能去问爱丽,因为这些事情,她用不着了解的。她曾经说过:“不过,亲爱的美克呀,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要紧的一点就是,侍应生想到你吃某一道菜,就应当有某一种酒。”这在她并不要紧,因为她生来就是如此,而我就要紧了,因为我没法儿做自己所喜欢的事。我并不十分简朴,衣服嘛,也是如此,在这方面爱丽就能帮很多忙了,因为她懂得多。她只领我去那些合适的地方,告诉我,让他们费脑筋去。
当然,目前,我的神色不合适,谈吐也不合适,但那都无关紧要,只要懂得点窍门,而且懂得够多的话,就能够在老厉这些人面前过关,爱丽的后母和姑父来,短时间料想也过得去,不过实际上到将来半点儿都不要紧。房子落成,我们搬了进去,就会远远离开每一个人。那就会是我们的王国了。我望着坐在对面的葛莉娜,心中琢磨不知道她对我们的房屋真正想些什么。反正,那正是我所要的,使我非常满意。我要开车下去,穿过一条私人车道,在树林中驶过,驶下去到一处杳无人迹的小小海湾,那儿有我们自己的海滩,不可能有人从陆地那边过来。我以为,那要比在那里下海游泳要好上一千倍,比起沿着海滩展开一片公共游泳场,上千的人体躺在那里,也要好得多。我并不要所有那些有钱人毫无道理的东西。我要——我想出来了,用我自已的话——我要……只觉得所有的感觉在内心涌起。我要一个美得出奇的女人和一幢美得出奇、别人从来没有过的房屋,要在这幢房屋里,装满了各种极美好的东西——属于我的东西,每一件东西都属于我。
“他在想我们的房子呢。”爱丽说道。
似乎她已经向我抗议了两次,现在我们应该到餐厅里去了,我无限柔情地望着她。
那天的后来——已经是晚上了——我们都穿好衣服出去吃晚饭时,爱丽试探地说了:
“美克,你的确——你的确喜欢葛莉娜,不是吗?”
“当然我喜欢呀。”我说。
“你要是不喜欢她,我可受不了。”
“但是我喜欢呀,”我抗议说:“是什么使你想到我不喜欢?”
“我也说不上,只觉得你根本不看她,甚至你和她说话的时候。”
“这个,我想那是因为——这个,因为我紧张兮兮的。”
“对葛莉娜紧张吗?”
“是的,她会让人生起一种肃然感,你知道吗?”
而我又告诉爱丽,我自己对葛莉娜的想法,认为她毋宁有点儿像是神话中的一员女飞天。
“可不像歌剧中那种胖墩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