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过的路
张脸似乎又在述说著“没有睡衣!”。这就是如此天真无邪的佐多,面无表情的表情。
慎一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由于这是下午才开始急遽变化的结果,既然是紧急赶往医院,理所当然就不会准备好睡衣等物品。本来家属应该要送来才对,但是因为夫人打完高尔夫球的回程,突然变更行程,行踪不明。至于儿子夫妇及女儿夫妇是否会代替夫人,到这里来,慎一郎就不清楚了。
变通的方法,便是去向医院的事务局要一件合适的浴袍。当慎一郎将浴袍带回房间后,这回佐多又要求他替他换上。
佐多不知是否因为已经长年来,不曾自己穿、脱一件外衣的关系,直挺挺地站著将又丑又松垮的肚子,裸露在司机的眼前,却看不见他一惯不知所措的神情。从车内后视镜中所看到的怪物的威力,不管是裸体或是穿著浴袍,仍丝毫未减,慎一郎再次被提醒似地被压倒了。
接著,当慎一郎快速地在整理佐多的西装时,突然,佐多开口说:“在这种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你确实很有能力喔!”慎一郎回过头来,又重新坐在扶手椅上的怪物,正哈哈地笑著。
当时,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因为这时候佐多的脸部表情和语调,和平常在车内所看到、听到的感觉,略有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怎样不同,一时之间虽无法整理出来,但是一言以蔽之,大概是身为一位政治家把自己从不同世界降级到司机层级的一种出人意料的无聊行为吧!
“你把报告交给有关当局,事实上是正确的。那份报告将作为我佐多的行动记录,一份洁白且光明正大的政治活动记录,这对以后也是相当有帮助的。雇用你,还算是正确的措施呢!”
佐多这么说。让慎一郎和警察私下接触一事,是最初便计画好的。目的在于利用慎一郎,准备在万一出事时,可以让他制作假记录。这件事,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了。尽管对方是年轻一辈的司机,要这么说,也得小心隔墙有耳。并且反过来还对一个算是有点脑筋的人,承认他自己的秘密行动,说出这些话的佐多幸吉的神经,到底怎么了?慎一郎倒是比较讶异。大概已经采取某种可以封锁地检署及警察行动的方法吧!让第一秘书去接受询问,以及让司机目击夫人和儿子们所带出去的两只高尔夫球袋,和让他记录在二十五日在丘比特东急饭店见面的人的二台车辆的车牌号码,对佐多来说,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
然而即使是这样,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将最微妙的话,披露给已经知道是警察眼线的司机知道?真正的意图何在?想到此,慎一郎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佐多又说:“可是到了这节骨眼,你也该向我佐多宣誓效忠吧!因为信雄君曾拜托过我,并将你交给我。”
这三年来,第一次从佐多的口中,听到父亲信雄的名字。有如脱离节奏般,毫无高低的起伏,亲切却有气无力的“信雄君”二一个字。
“我不晓得父亲曾拜托过你这件事……”
“假如事先对你说,你一定不会答应,可不是吗?这是信雄君的策略!他说儿子对任何事都太过没有欲望,太过一本正经,这样的话,在这个社会终究会被击垮。就是他的口头禅。慎一君,我打算在你父亲出狱之后,让你当助手。因为我受过他不少恩惠,所以这点小事当然没什么问题。假如不稍加训练你,就没有办法派上用场,所以我佐多才会要你来帮忙。唉呀!唉呀!你可是很了不起的呢!”
慎一郎虽然不管怎么听,都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有听错,但仍然继续听著。不管儿子的意思如何,佐多与父亲曾谈过这些事,的确相当出人意料。若果真如此,这三年来,一直深信父亲是怀著痛恨心情服刑,一路痛苦过来的家人,到底算什么?这一个想法一直在脑中盘旋著,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