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孝仅止于亲子关系,只会把儒教的真理贬低为道德。”
“贬低为道德……?”
“道德只是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场所,人们应该遵守的行为规范、社会秩序罢了。只要时代及场所改变,就会自动变质,但是真理不会变质。无论在何人的治世、何处的世界,都恒久不变、屹立不摇的,才是真理。”
这……
我觉得可以了解。
“孝就是真理。”伯爵说,“亲与子——这个关系,可以就这样替换为鬼神与人。”
“把亲子……替换为鬼神与人?”
“父子之道,天性也。父母迟早会不在。父母的父母已经不存在。不存在之物与存在之物之间的关系当中,就有着孝。换句话说,这是非存在与存在的关系。这么去想,忠恕、忠信都只能是孝的下位概念。”
“孝比忠更重要吗?”
“当然了。”伯爵恳切地,但是激烈地回答,“忠,指的原本是真心。‘与人忠’——换言之,忠是只能在人际关系中发掘的德行。随着时代演变,忠与孝的优势逆转了,但是这是极大的错误。体制只是透过把忠这个德行限定于君臣关系,来利用儒教的道理罢了。若问君与父孰尊?选择君的话,道理就不通了。君主也有父母,孝也是君主本身所应该遵行的。孝是从人类与非人类、存在与非存在的关系中产生的恒常普遍的大道,也就是真理。然后……”
若要贯彻孝道,就无法避开鬼神——伯爵说。
“鬼神……”
我仰望黑色的鸟之女王。
“我要强调,面对死亡,探问何谓存在,这就是孝。”
“所以……才会祭祀祖先吗?”
“没错,所以才会祭祀祖先。祖先是再也不存在的父母,也就是鬼神。”
听说在大陆,鬼指的就是死者。
关于鬼神,我的理解似乎也是错的。
“关口老师。”此时伯爵呼唤我,“关于您写的〈独吊〉……”
突然听到自己的作品名称,我慌乱起来。
“那……怎么了吗?”
“那篇作品中,为什么会把生者称为死者呢?”
伯爵苦恼地蹙起眉头,以悲伤的眼神,
注视着我。
独吊……
写下那篇作品,是今年春天的事。
我记得是刊载在五月发售的《近代文艺》六月号上。
新年刚过,我就在箱根山被卷入麻烦事,身心俱疲。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工作,我鞭策不甘愿的手臂写下了一篇短篇。去年秋天,我的单行本出版,但是那种东西不可能卖得好,生计困窘,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动手写出了一篇稿子。然而这个世界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那种急就章的成品,竟然搏得了一点好评。结果……我接到了撰稿委托。
我有点喜孜孜起来,拚命地努力写作,却完全不行。根本写不出来。在漫长的呻吟之后,我挤出来的作品就是〈独吊〉。
去年秋天发生的凄惨杀人事件,以及同样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不可解事件……
我这阵子老是扯上血腥的事件。可能是因为这样,挤出来的作品,是阴惨的埋葬情景。
算不上是什么好作品。
不过……也不是比其他的作品差。
以那种意义来说,我写出来的劣文全都是不完全品。
不过关于〈独吊〉,我记得我是带着再也写不下去的挫败感搁笔的。
所以篇幅很短。
内容……毫无内容可言。
我只是回想起京极堂忘了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话,以我的方式咀嚼后写下来罢了。
朋友说,尸体以部分来看,并没有死。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