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3
忙不迭地说。重复同样的话,似乎是他的语病。
“你,在烦恼,最近,看起来这样。”田中继续说。
另外两个人一脸忧心,就像心惊胆跳地看着同事会不会惹毛大客户似地,瞥了瞥鲸。
“那像是亡灵,总是飘浮在你身边。现在也是。是个穿高级西装的,男人。”
“奇怪的东西?”鲸眯起眼睛。
“或许吧。”岂止或许,绝对是这样,出现的亡灵全都是被他逼上绝路的人。
鲸放开对方。
旁边是个戴眼镜的瘦男人。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瘦,但是这个人更是瘦得夸张,脸颊像被削去似地凹陷进去,看起来约四十多岁。眼睛周围透着一圈阴影,使他更显苍老,戴在头上的鸭舌帽画着放大镜图案,孩子气的图样与他显得格格不入。他撑着一把坏掉的塑胶伞。
鲸听着,确信田中看到的是昨晚在饭店被迫自杀的议员秘书。
“我?在烦恼?”
“那是人的名字,是梶。”
“那是我唯一的失误,我很后悔。”
“我们不是在生活,只是活着而已!”住在隔壁帐篷的中年男子以前曾经这么大吼;当时区公所的负责人表情悲伤地对众人说:“你们在这里生活,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
以前这里曾是一间公园管理室,拆除之后,变成一块三十公尺见方的空地。相对于喷水池和广场,这里地势凹陷,照不到阳光。
“田中桑,是不是再讲得委婉一点比较好?”缺门牙男就像生意人从中斡旋一样,试图打圆场,他还在当上班族时八成也是这种角色。
“什么意思?”鲸低声反问田中。
“你身边会有奇怪的东西,是因为你的工作,对吧?”
田中接着描述了亡灵的容貌——或者该说是亡灵的轮廓。
“所以,只要不干这份工作就行了。”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多心,田中的口气不像刚开始那样七零八落,顺畅流利多了。发现这个转变的鲸,看见田中镜片后面的混浊眼睛变得清明,肌肤也变得光滑许多,嘴角堆积的唾液完全不见,甚至散发出硬挺的气息,彷佛下一刻就要抓起拐杖打过来似的。
他仰望天空,充满立体感的漆黑云朵浮在空中,也许是风势强劲,云就像液体卷出漩涡般移动。下午雨就会停了吧。
对决。这句话在耳边回响着。对决,然后洗手不干。或许这也不坏。这是对决,是清算。
“你最好停止现在的工作,如此一来,你也能解脱。”此时田中的建言听来竟如此悦耳、让人感激涕零,他的视线彷佛在抚慰着鲸,帽子上的放大镜就像在鉴定鲸这个人。
“只要不干了就行吗?”自己发出的声音犹如身陷困境的少年穿过教堂门扉般充满迫切感,鲸自己都吓了一跳。
鲸回头。
“要怎么做才好呢?”
“不是在生活,只是活着而已!”这句话颇为震撼,鲸记得当时睡在隔壁的他还因此睁开了眼睛。
“其实你,不想干了吧?”
缺门牙男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食物。
鲸不知如何接话,苦苦思索,但舌头只在嘴里打转,却想不出该说的话,就连分泌唾液都很困难。“那样做的话,痛楚就会消失吗?”
“是吗?”田中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
鲸缓慢地撑起上身。
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睡昏头了还是错觉?鲸虽怀疑,却不明所以。田中的模样不变,不像游民,反倒更像干练的教师或医生,眼神散发出的锐利光芒像要贯穿鲸一样。
“若是没有遗憾的话,”田中带着精神分析师的威严开口,鲸立刻打断他:“不。”他插嘴道:“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