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是个月明之夜,他们在将近九点时抵达。军方的黑鹰直升机在卫理公会教堂上方呼啸盘旋,螺旋桨制造的强大气流扫过树丛,刺眼的探照灯搜寻着降落地点。我看着它像只大鸟般落在隔壁庭院,与此同时,数百个受到惊吓的丹吉尔人涌向了街道。
我从门廊纱门往外看去,医疗救援小组跳下直升机,孩童们躲在双亲背后静静看着这一切。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和疾病控制中心的五名医学专家穿戴橘色充气塑料衣帽和充电救生气囊装备,看起来有如外星人。他们沿街道走来,抬着一副罩着塑料气囊的担架。
“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他们走近时我说。
坚硬的塑料鞋在门廊的木质地板上踏出声响,而他们连自我介绍都免去了,当中唯一的女性成员递给我一套折叠好的橘色服装。
“可能太晚了。”我说。
“穿上总没坏处。”她与我视线相接,看起来不比露西年长,“快穿上吧。”
这衣服像浴帘一样坚硬,我坐在秋千上,把它套在衣服和鞋子外面。我把帽兜连着的护襟在胸前系牢,然后打开腰后的救生气囊。
“她在楼上。”我在嘶嘶的充气噪声中大喊。
他们抬着担架在我的带领下上楼,看见床上的情景时静默下来。
一位专家说:“上帝,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把她用床单包起来。”
“装袋,密封。”
“床上所有东西,包括床罩,全部得放进高温反应器里消毒。”
“该死,我们怎么办?把这房子烧了吗?”
他们把她包裹好抬起来时,我进浴室收拾起所有毛巾。他们费力地把她滑溜僵硬的躯体从床上移到为救人而设计的携带式隔离袋里,密封起塑料封盖。看起来像氧气帐篷的东西里塞着一袋尸体,这景象在我看来都极具冲击力。他们将担架两端抬起,下楼,来到街道上。
“我们离开后呢?”我问。
“我们会留下三个人,”一人回答说,“明天会有另一架直升机过来。”
我们被一位身穿套装、拿着看似杀虫剂金属罐之类东西的专家拦住。他替我们和担架进行消毒,朝我们喷洒化学药剂,这时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海岸警卫已经聚集在克罗基特的车旁,马丁内斯正在对所有人讲话。我朝他们走过去,他们显然被我身上的防护服装吓坏了,不留情面地纷纷退避。
“这栋房子必须封锁。”我对克罗基特说,“在我们确定适当的处理方式前,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
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眼睛眨个不停。
“如果这里有人忽然生病,务必立刻通知我。”我对他说。
“每到这个季节总会有人生病的,”他说,“感染这个感染那个,或者感冒。”
“如果有人发烧、背痛或出疹子,马上联系我或我的办公室。这几位是来协助你的。”我指着小组人员说。
他的表情表明,他不想让任何人留在岛上。
“请你谅解,”我说,“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
他点点头。一个小男孩忽然从他背后的阴暗处冒出,牵着他的手。男孩看起来顶多七岁,一头蓬乱的金色鬈发,淡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怪物。
“爸爸,外星人。”男孩指着我说。
“达利尔,去,”克罗基特对儿子说,“回家去。”
我朝直升机螺旋桨轰响的方向走去。翻卷的气流使我的脸感觉凉爽,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极不舒服,因为这种服装不透气。我从教堂旁边的庭院穿过,螺旋桨强劲地旋转,矮小的松树和草丛迎风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