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槽中水滴答作响,斯卡佩塔俯身往前贴,在灯箱全开的X光机照射下检查这道又深又长、几乎要把起重机事故死者鼻子切去的伤口。
“我会做酒精和一氧化碳测试。”她向站在不锈钢轮床那侧的费尔丁医生说道,尸体就在两人中间。
“你有什么发现吗?”他问道。
“我没闻到酒精味,也没在他身上发现樱桃红色。但我告诉你,这种案子很麻烦,你要谨慎,杰克。”
死者仍然穿着橄榄绿工装裤,裤子上沾有红色黏土,大腿被撕裂开,脂肪,肌肉和碎裂的骨头穿刺出皮肤。起重机就是从他身体中央碾过,也许在她开车转弯后几分钟内就发生了,但她没见到。她很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惠特比先生。她试着不去想象他活着时的画面,但每隔—分钟他就会浮现在她脑海中,站在巨大的起重机轮胎前修理引擎。
“喂,”费尔丁冲一个光头年轻男子喊道,他可能来自李堡公墓登记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贝利,长官。”
斯卡佩塔注意到了数名年轻男女,他们戴着鞋套、发套、口罩和手套正做着清洗工作。这些人可能是军队的实习生,来学习如何处理尸体,也想着他们是否会被派遺到伊拉克。她注意到他们所穿的制服和惠特比生生被撕裂的工装裤是一样的橄榄绿。
“帮殡仪馆一个忙,贝利,把颈动脉扎上。”费尔丁粗暴地说。他当年做斯卡佩塔副手时,从来没如此不愉快,也不会颐指气使,大声去纠正别人的错误。
这名士兵觉得受到了羞辱,他那有着文身的肌肉结实的右手停在了空中,戴着手套的手指拿着一根穿着七号棉线的长而歪的手术针。他正在协助验尸部门助理缝合在会议前因解剖需要而划出的Y形刀口,所以扎颈动脉是验尸助理而非这名士兵的工作。斯卡佩塔觉得他很可怜,如果费尔丁还在她手下工作,她会和他谈一谈,请他别在她的验尸室无理对待任何人。
“是,长官。”士兵回答,年轻的脸上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正准备这么做,长官。”
“真的吗?”费尔丁问道,声音大得足够让解剖室里的每个人听见。“你知道为什么要扎上颈动脉吗?”
“不知道,长官。”
“那是种尊重。”费尔丁说,“你用绳子扎上主血管,例如颈动脉,就能避免殡仪馆处理尸体防腐手续的人到处挖来挖去。这是尊重,贝利。”
“是,长官。”
“天哪,”费尔丁说,“我每天都要忍受这种事情,因为他会让任何人呼朋唤友地随便进来,你在这里看见他了吗?”他继续在写字夹板上做笔记。“该死的,没有。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快四个月,却连一次解剖都没做过。你还没想出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让人等,这是他最擅长的事。很明显,根本不会有人来查他,抱歉,请原谅我的双关语。”他指的是躺在他们之间死于自己开的起重机下的遇害者。“如果你当时打电话给我,我就会告诉你不用来了。”
“我应该早点打电话给你,”她说道,眼看着五个人费力地将一位体型庞大的女人从担架抬到不锈钢手术台上,体液从她的鼻孔和口腔流出来。“她的脂肪层很厚。”斯卡佩塔指出像这样的糖尿病患死者,肚子上常常有着一层层的脂肪。但她的言下之意是,身处满是马库斯医生手下的解剖室时,她不会参与评论他。
“哼,这就是我那件他妈的案子。”费尔丁说道,他开始谈论马库斯医生和基莉·伯森。“她的尸体送来后,那个浑蛋一步也没踏进过解剖室。看在上帝的分上,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案子很棘手,是他的第一件麻烦事。嘿,别那样看我,斯卡佩塔医生。”就算她希望他称呼她“凯”,他还是不改“斯卡佩塔医生”,因为他们彼此尊重,她也视他为朋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