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以前他就不曾叫过她凯,现在也仍然不会。“根本没有人会在乎这里,倒并不是说我很在意。你晚餐有安排吗?”
“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吃个饭。”她协助他脱掉惠特比先生沾满泥巴的工作皮靴,松开污秽的鞋带,然后将肮脏的牛皮鞋舌拉出来。尸体的僵硬程度还只是在初期,因而他的身体依然柔软,也还有体温。
“你能不能说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碾过自己的?”费尔丁说,“我从来都搞不清楚。好,就这样,晚上七点我家见。我还是住在老地方。”
“我会告诉你是怎么发生的。”她边说边回想起惠特比先生站在起重机前的画面。“起先引擎发生故障,他跳下驾驶座,站在超大号后轮正前方扳弄引擎。可能是想用螺丝起子修理,却忘记起重机还没有熄火。他真的很倒霉,因为引擎又开始运转,于是车子碾过他的身体。”她指着惠特比先生橄榄绿工装裤上以及用红粗线绣着他名字的黑色化纤夹克上肮脏的车胎痕迹。“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轮胎前面。”
“是啊,那是我们的旧大楼。欢迎回来。”
“他是在车轮底下被发现的吗?”
“车子碾过整个人后还在前进。”费尔丁把沾满泥尘的袜子脱掉,露出带有车轮碾过痕迹的白色大脚。“还记得靠近后门的地面上立着根漆成黄色的大金属杆吗?起重机一直撞到它才停住,否则可能会一直开到栅门。不过我想这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正在拆房子。”
“还有就是,他不可能是窒息死亡,身上有车轮宽度的挤压性扩散挫伤。”她说道,继续检视着尸体。“失血而死。可预测腹腔中流满鲜血,脾、肝、膀胱、肠子破裂,骨盆碎裂,这是我的猜测。那就说定七点钟。”
“你那个跟班怎么办?”
“别那样叫他,你知道他的专业能力。”
“他也被邀请了。他戴那顶LAPD棒球帽,样子蠢极了。”
“这我倒是警告过他了。”
“你认为把他的脸部切开如何?要看脸的内部,还是遭轮胎碾压部位的内层?”费尔丁问道,他摸着鼻子被削掉的部分时,血液从那短而僵硬的脸上流了出来。
“也许不用切,轮胎碾过身体时皮肤受到拉扯。看这伤口。”她指着脸颊与鼻梁骨上参差的伤口说道,“也许是撕拉伤而不是割伤。如果真有疑问,你可以用显微镜看,会有铁锈或油渍。相对于切割伤口,撕裂形成的伤口会出现大量的组织间桥现象。如果换作我,会去解开所有疑点。”
“哦,是的。”正在写字板上填写衣物和个人财物清单的费尔丁抬头瞥了一眼。
“死者家属很可能会要求得到赔偿,”她说,“死在工作场所,还是个恶名昭著的工作场所。”
“唉,是的,是所有死亡地点里最糟糕的。”
费尔丁摸着死者脸上的伤口,橡胶手套便被染红。他熟练地摸着差点被切掉的鼻子,温暖的血液恣意流了出来。他在写字板上翻了一页,着手画身体伤口的示意图,弯腰朝着脸的方向,透过塑料安全镜片端详。“没有看到任何铁锈或油渍,”他说,“不过并不代表没有。”
“很对的想法。”她赞同他的思考方向。“我会采样请实验室化验,进行彻底检查。说这个人是被碾过或被推下起重机,站在前面或先被挖土机的铁铲猛击脸部等等,我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什么都有可能。”
“哦,是的。钱、钱、钱。”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她答道,“律师们才会把这类事故转变成金钱事件。但最先的反应是震惊、痛苦、失去,并且归咎于他人。没有任何家属愿意相信这起死亡是可以避免的。任何有经验的起重机驾驶员都知道,如果要站在后轮胎前修理引擎,一定要事先进行引擎的安全设定,就是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