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一字不停地写了快20页了。我已经感到手酸了,车厢颠簸,字也写得不好看,那么就在这里结束吧。
即使那家伙对故乡的秘术抱持彻底不信的态度,人类的理性也总会在特定场合无可避免地为非理性所渗透。为了久未见面的她,我已将整个计划化作了一场仪式——如果现在有一位神明可以祷告的话,我祈求这全知全能的存在,能让我在再见到她的那天,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吧。
这可比目前一切具体的计划都要难得多了呢!
(一页撕掉的日记)
这就是那个村子,居住在这里的村民们,应该是悄悄热爱着巫法的吧?
他们肯定是,就算不是,他们也应当是。
演出需要的演员们,对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准确地诠释角色,他们的真实身份如何、真实想法如何,一点都不重要——导演应该将演员们看成是他希望他们成为的人,并且也以此来调配自己的想法。在舞台剧上演之前,我就已经清楚:因为我也是演出的一份子,是最主要的演员之一。关于我的背景设定、心理活动、角色安排,都务必以使演出顺利进行为前提。具体说来便是:我是一位来自布达佩斯的女巫后裔,来到一个在猎巫运动中由亡命巫师们建成的村落里,期待得到并未忘却古老传统的村民们的协助,帮我完成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对愿意合作的村民们的好处是:首先,我愿意根据演出的要求支付经过多年在城市的辛苦底层工作中积攒下来的钱财——这并非决定性的、能让演员们尽力演出这部大型剧目的条件;最主要的一点是,我可以凭借我的家族所掌握的、我曾被迫学习过的、那些系统化和专精的巫术知识,来协助这些身处异国的、因为消息闭塞而缺乏某些关键资料的巫师后人们,让他们耗尽毕生精力钻研的巫术课题,尤其是——关于亡灵、召唤、魔法阵与仪式这些我的家族曾经引以为傲的方向——能够在我、和我所提供的珍贵文献的帮助之下得意完善。这是我打算施行报复的名作家先生所不能提供的,尽管他也是一个业务的黑魔法研究者。
我现在当然清楚,这其中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则是虚假的,少数甚至和事实是完全相反。但到四年之后,我还会这样想么?就像他的离去,不也是通过某种虚假的经历来伪装自己,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么?
生命中消失的两个重要的人,我相信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那位崭露头角的作家,看看关于他的访谈吧!他就像是占据了我曾经深爱的那个人的躯壳——那只从虚构的文字之中催生的妖灵,在创造它时谁曾想到,那些在放肆的想像中经历过太多次的事情,竟会将真实取代了呢?
就是这样单凭想像来催眠和取代,相信我也可以,每个人都可以,因为世界本就是意志作用下的产物。为了生命中那些关乎自我的崇高要求,记忆里世界曾经的模样也都可以经由努力来逐渐改变。到时候,无关紧要的真实被遗忘了,我就只会对所有与我要做的事相关的假设坚信不疑。关于这场筹备漫长的演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另一个重要的人。她的世界尚未真正形成,也就谈不上被人改变。
我在意他怎样在她口中提到我,但他很可能至今什么都没提:就像他对媒体提及自己时笑着坦诚的那段:“我憎恶婚姻,也讨厌孩子”。我恨这样的一个角色,相信他的女儿也不会喜欢他,那无情的爱人的躯壳——那也是我心爱的孩子啊!
现在我只要她回来,我想她想得快要疯了。我知道,她一定也在想我——我可怜的女儿,她的脑海中缺乏一个真正母亲的形象:她肯定跟那妖灵附体的作家先生提到过这个,但他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最可恶的是,因为这从隐瞒到发现的过程长达七年,即使他只是在物质上尽力满足女儿的一切要求,实际却对她缺乏足够的关心——就算这样也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