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
大家都默不作声。木匠拿了工具过去,将窗下的几根横木全部卸下,将那扇窗临时改成了大门——在做这项繁琐工作的漫长时间里,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显然,大家都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这时候最后一位猎手说话了,是个女人。老猎手悄声告诉我,说她只会打鸟。她宣称自己没有杀这头熊,但同时表示:“猎狐犬”也不可能杀这头熊——他这两天的埋伏地并非在这附近,而是在离这里数小时步程的那片灌木茂盛的林子里:她说她28号那天恰好在那里打鸟,看到他在那里埋伏。并且,她还表示那里有他新铺的草堆,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据。
由于性格内向,我那时还并不能够很流畅地用第二故乡的语言和人对话,写倒是毫无问题,但不顶用——她在这个城市算是个哑巴,因为她只懂得说那死气沉沉的islenska(作者注:即冰岛语,是北日尔曼语支中少有的、数千年来没有太大改变的语言)。我会迷上她,大概是因为她对我十分和蔼友善,穿着虽然朴实无华,但总是很得体:很多时候我觉得她很像我的母亲——至少是感觉上。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不怀好意者给我贴上“第二恋母情结”的标签,说我从小缺乏母性关怀:我的回答是“请随意”——因为暗恋无需理由。她是管家雇来的保姆,负责照料我的饮食起居。当时我靠变卖祖父遗产得来的那一大笔钱,在市中心买了一些公寓出租。我则住在一个独门独户的、不怎么大的两层别墅里,管家就是祖父的公文秘书——再次强调:他是个十分精明的人。投资房产,靠收租支撑生活就是他的主意。我当时十分倚仗他。
塑封的蜡烛少了两条——有可能是前天晚上,那位猎熊者在这里用掉了,因为装火柴的铁盒也被打开了一只。
但我心中还存着一个疑问:或许只是样书漏印了内容,我之前那对出版社的猜度只是险恶的误解,他们为了不影响同我的合作,在我以威胁撕毁合同的激烈方式提出抗议之后,临时为四十万本书加印了一本标题为“附赠第16节,仅推荐男性读者阅读”的小册子,并且连夜雇人插进每一本印好的书中;又或者,我收到的样书和他们的论调,都只是一个无事生非的玩笑而已——就像测试男人们底线的女人那不负责任的谎言——在2月28号一大早摆上书店货架的书其实都是一字未改。这样一来,如果旧出版社里某些深知我习惯的朋友不慎暴露了我的行踪,或者是有人对我进行了长期的调查,就不能排除存在那种狂热的读者,想要用极端的方式来和自己喜欢的作家产生互动:不是有一个作家因此而断腿的例子(注:指《Misery》这本书)么?
在来小屋的路上时,我已经向他提过‘射杀棕熊的不可能’——他当然知道此刻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了,为了帮助遗忘,我得先暂停这些无谓的牢骚:我猜这次删节的真正理由,是为了迎合女性读者——为了证明这点,我会将一份原稿第16节的打印件附在这篇日记的最后面:这样,我在哪天翻开这本日记时,就会记得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催促他们出版一个完整版本——那时候他们多半又会将这可怜的弃儿捧到天上,用它来吸引那些实际上从不阅读文字的父权制拥护者们:这很有趣,只要有必要,那帮家伙能够将一本书的稿子拆成10次出版,并且每次都能够根据版本间的差异挖掘出不同的噱头来。
法国女人的方式是跳楼。但可惜,为了减少在空中时的临死恐惧,她只爬到四楼就往下跳了。她没死,但成了白痴——这当然不比她原来的智商好多少,只是可惜了她那封据理力争的遗书: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我,反而竭尽全力地举出一些我压根没听过的名字,用各种想得出的方式,试图证明她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去城里那天根本就没带猎枪,我的老婆孩子可以作证。”,憨厚的老猎人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