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咖啡渣和人工合成的香草香精的气味。
马丁点了一份他那羞涩的钱袋可以负荷的番茄汤,那汤有股放久了的干牛百叶的味道。
他身边都是网吧里的电脑,他于是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那台与他朝夕相伴的笔记本电脑的想念是多么的强烈。他对萨瑟兰督察提过他遗失电脑的事情,可是对方除了提笔记下并以此作为案件的细节补充之外,并未表现出更多的关心。如果萨瑟兰将自己的重要事务编个表格,那马丁可以想见这件事在那个表格里将是垫底的。
“在过去的24小时里,那么多糟心事发生在了你身上,坎宁先生。”他说。
“可是,”他又情绪高昂地说道,“你应该想想,有一天,那时候所有的事件都平息了,你就可以把它们都写出来了。”有那么一个短暂的时刻,马丁想要上网看看。
他有那么点想知道他的死讯有没有对他的书在亚马逊网站上的排名造成影响(前进后退都是有可能的,他猜想)。可他最终还是决定,既不去看亚马逊网站的排名,也不去搜索他自己的名字(或者理查德的名字)。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他自己的死讯在网络上被散布得铺天盖地。
他用口袋里的零钱为那份汤结完账后,他的名下便只剩下61便士了。这地方到他的办公室(他下定决心不再给这个词加引号)步行只需十分钟,他觉得自己可以散个步,走到那里看看。也许明天他可以从四宗族拘留所里逃出来,买个充气床垫,然后在办公室的层积地板上像露营那样过夜。
马丁实在无法想象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就算警方完成了他们在那里的工作,可他要怎么把理查德·莫特在他的起居室(讽刺的是,死人是无法起居的)里被谋杀的记忆给赶走呢?再说,他要怎么把那间屋子清理干净呢?他无法想象费我思那些穿着可爱的粉色工作服的女人把地毯和墙面上沾到的理查德·莫特的脑浆给擦洗掉的样子。办公室里有一个卫生间和一间窄小的厨房,厨房里有水壶和微波炉。他需要的一切都有了。
他可以在办公室里过简单的生活,毋庸虚饰,就像修道士一样,虽说他并未做过修道士。
小时候,他和克里斯托弗经常去野营——跟着那帮童子军(克里斯托弗对他们假意逢迎,往往如鱼得水,而马丁则是勉强对付),也有几次跟着他们的父母,那时候他们的母亲会成为哈里唯命是从的下士,在那个行将散架的普赖默斯煤油炉上一刻不停地将壶里的水煮沸,而哈里本人则会向他的小型部队教授较为凶残的生存技巧(掰断野兔的脖颈,捕捉鳟鱼以及与鳗鱼角力)。如此看来,要是不把自己以外的什么东西弄死,生存之说是无法成立的。
尼娜·赖利绝对是个野营达人。战争时代,她在瑞士养成了对户外生活的爱好,她经常将口粮装进她那辆布里斯托尔汽车的后备箱里,驱车来到她高地之家的山间。她有双适于走路的结实的靴子,一顶军用帐篷和一只老式的皮制肩带的帆布背包,背包里装着她的保温杯和超厚的芥末牛肉三明治。她会从泥煤般棕黄的溪流里取水煮沸,用来泡茶。她会抓鱼(河里的鳟鱼或是咸水湖里的鲭鱼),煎熟了以后当早饭吃。之后她将出发进行远足,走上一整天,在路上她很可能会碰到某些可疑的人,于是她就得悄悄地跟去监视对方。我觉得此人看起来非常可疑,伯蒂。我想我们的朋友可能是个凶徒。而伯蒂这个人总是不大说话。电视台的制片人向马丁建议说尼娜和伯蒂之间应该“存在某种两性之间的紧张关系。他们俩都显得有些平淡无味,你知道吗?”马丁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疯掉,是不是这样就不平淡了。
从网吧到办公室的路上,他经过了一个建在草地公园里的马戏场。他一直觉得马戏表演很让人不安,那些表演者那么脆弱,他们的存在对于这世界能否正常运转显得太过多余,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