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丁觉得他们好像表现出了一副了解某些他所不了解的事情的样子。说不出的秘密。这是个俄罗斯马戏团。当然啦,还会有其他的吗?俄罗斯母亲全体出动来城里找他,要为她们失去的女儿讨回公道。
这个套娃是特别的,很好的艺术家做的。普希金诗里的场景,普希金有名的俄国作家。你知道他?卡夫卡已经执笔要为他书写人生了。他被清除了,被从别人的记忆和历史中抹去了。这是罪有应得,因为他对艾丽娜就是这么做的。他像扔垃圾那样扔掉了她。他把她从地球表面一笔勾销了,所以他自己也会被一笔勾销。
办公室里有人来过了。这地方倒没有被捣毁或是弄塌,只是细微的地方不一样了——微波炉的炉门没有关上,厨房的垃圾桶里有一只聚苯乙烯塑料盒、一个吃了一半的汉堡和一只空可乐罐。
地板上有一张糖纸,原来放在房间另一边的一张椅子被移到了这边。原本被他整整齐齐紧挨着码放在桌上的各色便利贴纸簿完全被人弄乱了。这里不像有小偷光顾过,情况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倒像是有个不那么整洁的秘书,手头没有那么多的工作,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他打开了桌子的抽屉。一切整齐如故,钢笔和铅笔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回形针和荧光笔也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只有一样东西不见了。马丁自然知道那样东西应该在什么位置,在没打开抽屉之前他就知道。存有“黑岛之死”副本的光盘不见了,那可是他的小说最后的避难所。他跌坐在那随屋出赁的高档的办公椅里。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在桌子对面那朴素的白墙正中心贴着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那是从桌上那本便利贴纸簿上撕下的。有人在贴纸上给他留了言,那上面写着,去死吧,马丁。他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打着鼓点,心脏正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他整个人像是被病毒入侵了。从早上叫醒他的电话开始,到晚上被拘禁在四宗族旅馆里,糟心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早上叫醒他的电话!那是理查德打来的。一个未接电话。他当时还处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之中,没来得及接那个电话,后来他就把这件事全给忘了。他应该告诉警方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他掏出了手机,却发现手机被用得只剩下最后一格电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多希望他能接到早上那个电话,他本可以是最后一个同理查德说话的人。
“哦,我的上帝啊。”马丁高声说道,他的嘴巴张成了惊恐的椭圆形,就跟四宗族旅馆房间里的那副版画中被火焚烧的女巫的嘴巴一样。如果理查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在遭受……他那痛苦的折磨,那又当如何?如果他当时正在绝望地寻求帮助,那又当如何?如果马丁接了那个电话——他能否用某种方法阻止理查德被害呢?(住手,你这凶徒!)马丁伏在桌上呜咽起来。不过他接着想到了另一件事。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贴在墙上的粉色便利贴。理查德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是十点,马丁还记得当时身在四宗族旅馆里的他看了眼床边的时钟收音机,可是坎贝尔警司说理查德的死亡时间是在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所以他不可能在十点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除非是他死后给他打了电话。正好在这时候,他手里的电话叽叽喳喳叫了起来,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样的巧合连尼娜·赖利系列都不可能做到。他的心脏那砰砰的撞击声来得更猛烈和不规律了。理查德·莫特。
屏幕上这样显示着。
他又一次坐到了那艘海盗船上,感觉到船体正在不可抑制地向某个可怕的高度攀升,他的身体被带到了高空,而他的思维仿佛被留在了原地。
海盗船逐渐上升到了极点,那一微秒,它在自己运行曲线的顶端停顿了一下。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上升,真正可怕的是下落。
他想象世界里的妻子无所畏惧地织起了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