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视着面前那被汽油沾染的地面和几根混凝土的柱子,那些妈妈们正推推搡搡地把一、两岁的孩子塞进或者抱出汽车或者手推童车的座位。老天啊,她真是讨厌购物中心。问他为什么那么干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不过是耸耸肩,垂下眼帘看着他的运动鞋,含糊地小声说:“不知道。”逮不着的机灵鬼
她知道,他肯定觉得很不公平,她可以对别人呼来喝去,而他却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她的内心被一阵痛苦的痉挛攫住了。开瓶器又往里钻了一圈。那是爱。就跟她第一次触碰到他时的感觉一样强烈。他那时才刚刚出生,在老辛普森产科医院分区病房(现在,在那家新开的医院里,分区病房已经更名为辛普森生殖健康中心,再怎么说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的产房里像只藤壶一样依附在她怀里。路易丝知道,从她的手第一次触摸到他的那个时候开始,不管世事怎样变化,他们两个的命运将会永远缠绕在一起。
如今在这个停车库里坐着,她觉得他简直跟刚出生的时候一样无法自立,这使她很想转过身去猛敲他的头。她还没打过他,一次也没有,不过想打他的念头出现过几百几千次,这个数字就是从去年开始激增的。她还是没有打他,她将自己的手搁在喇叭上,不停地搁在那里。车库里的人们都把目光投过来,他们还以为是车上的防盗警报在响。
“妈,”他终于又开了口,轻轻地说,“别这样,别按了。”这是他几周来对她说的意思最明白的一句话了。所以她不再按喇叭。这大概就是代价,谁叫她因为绝望而无所顾忌,在酒醉后跟一个已婚同事发生了关系呢,那个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不过这代价也太过高昂了。
创造阿奇时碰撞和碾压的一幕忽然间不请自来地闪回她脑中。普通警员路易丝·门罗,地点是在一辆毫无特点的警车后座里,对方是刑侦科督察迈克尔·皮里,时间是对方离职派对的当天晚上。他虽然早已成了家,而且刚刚升了职,可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人们曾经认为,受孕时的环境会直接影响到将来孩子的性格。她希望不是这样。
“怎么了?”阿奇瞪着她说,牛奶在他嘴上画了一圈胡须。
“奥费利娅,”路易丝说,“她是溺死的。奥费利娅是溺死的。”
路易丝上楼来到浴室里,打开窗子,将淋浴室弄干净,捡起湿透的毛巾,然后给马桶冲水。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学会基本的生活技能。改变他的行为是不可能的事。她不知道以酷刑相威胁能不能对他起点作用,也许她应该把他卖给某个实验室或者某支军队。美国中央情报局会发现他是个罕见的奇葩——永不屈服的男孩。
她戴上隐形眼镜,稍稍化了点妆,既不算素面朝天,也没有花枝招展,身上穿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的是从奈科斯特商店里买来的黑色修身套装,脚上穿的是无带浅口皮鞋,这双鞋的跟并不是特别高,除了一副并不招摇的金色耳钉和一块手表之外,她并没有佩戴什么珠宝首饰。她很想尽快回到克拉蒙德,打起全副精神,跟警队里的其他人一起把那起案件的各个疑点都调查清楚,可是今天早上她必须到阿利斯泰尔·克赖顿法官的庭上为一起汽车倒卖案提交证据。这起案件的被告将爱丁堡偷来的高档轿车另装牌照运到格拉斯哥出售,她和探长吉姆·塔克为了将这起案件提起公诉真是大费周章,克赖顿这个老混蛋对司法程序实在太过斤斤计较,他们好不容易将案件所需的所有材料备齐,她不希望自己的穿着打扮对这次的证据提交产生任何不必要的影响。她去年帮了吉姆一个大忙。他有个十来岁的女儿莉莉,是那种整洁体面的孩子,长着浓密的头发,牙齿矫正得很整齐,并且一直在念钢琴考级课程。那时候莉莉在刚刚结束的升学考试中发挥得很好,拿到了皇家海军颁发的奖学金,准备升入大学后攻读医科,而路易丝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