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马丁想,他今天差点死了,可是看看他现在,啥事都没有,只有头上护士包扎的绷带说明他曾经偏离过自己原定的日程安排。
马丁之前把钱包还给保罗·布拉德利的时候,心里奇异地觉得有点不情不愿,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是为什么。
出租车停在了西区的一家小旅店外面,原来这里就是四宗族旅店。旅店的一扇窗上挂着块亮着红灯的招牌,上写着“有空房”,马丁觉得这块招牌让这家旅店看起来像个妓院。他想不出“四宗族”指的是哪四个家族。苏格兰人既可以由血缘关系形成宗族,也可以将习惯天性倾向于本宗族的人纳入族中,而爱丁堡人只能生来就是爱丁堡人,无法后天培育养成。马丁觉得自己家乡的文化和历史中的某些方面,他可能永远无法理解。
“我只能订到这家旅店,”保罗·布拉德利透过出租车的玻璃窗看着那其貌不扬的店门,说道,“城里能住的地方都订光了。”
“艺术节啊。”马丁沮丧地说。
保罗·布拉德利下了车,马丁叹了口气,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了下去。这没什么意思,他其实很想马上回家,倒头睡在他舒适的床上,可他就是没办法扔下保罗·布拉德利不管。他跟那个叫萨拉的可爱的护士已经有过约定了。
“说真的,”保罗·布拉德利说,“回家去吧,朋友。”马丁固执地摇着头,站定在原地,仿佛保罗·布拉德利会强行将他按进出租车里一样。
“我不能这么做,”他说,“要是你今天晚上在这家奇怪的旅馆房间里死了,身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马丁觉得自己这番话像是报纸上贴心阿姨对读者来信的回复,对于一个像保罗·布拉德利这样的男人,他不相信这种话能起到什么说服作用。
“我死不了的,马丁。”他说。
“但愿如此,”马丁说,“不过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可以走了。”他突然转向出租车司机说道,大力关上了乘客座位边的车门,又用手掌拍了两下,好像那是一匹马的肋部,这种非典型的强调手势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接着他二话不说,拿起保罗·布拉德利的旅行袋大步走上四宗族旅店的石级,陀螺般转过旋转门,免得对方再说些推三阻四的话。
保罗·布拉德利跟着他走进了空荡荡的旅店大堂,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笑着说:“好吧,马丁,朋友,爱怎样就怎样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旅店里却还是弥漫着一股油煎培根的味道,虽说马丁有二十年不碰猪肉了,而且他现在也不想破戒,不过这味道还是让他直流口水。旅店的价钱出人意料地便宜,不出人意料的是,旅店的陈设相当糟糕。任何可以用上格子图案的地方都装饰着格子图案,就连天花板上也贴着黑色巡逻队的蓝黑格子墙纸,显得死气沉沉。墙上挂着几幅早期爱丁堡的镶框画片,宗族纹章则嵌刻在木制盾牌上供人观瞻。
马丁买过一本关于苏格兰格子图案的书,他当时正准备给自己弄条格子短裙,因此想要找一种适合自己的图案。他想穿着那条裙子去参加那种要求穿礼服的晚宴,作为名人出席某种新品的发布会,或者是列席荷里路德宫的招待酒会,那时候他期待着作家的身份能让他过上金光闪闪的生活。给亚历克斯·布莱克的请柬也曾像雪片般飞来,可是马丁觉得自己无力担负起人们对前者的期望。人们的眼神好像总是穿过他寻找真正的亚历克斯·布莱克,所以他现在再也不去参加那些活动了。
他母亲娘家姓麦克弗森,于是他最后选了带麦克弗森族图案的绿白格短裙,不过他始终没有胆量穿着它在公共场合现身,那裙子只能不受宠地挂在他的衣柜里。有时他会穿上它在自己家里转转,可是那种感觉很怪,就好像他并不是可以穿着裙子昂首阔步的苏格兰人,而是个不为人知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