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话,拨号。一个潇洒快活的声音几乎立刻回答:
“佛格森医师。”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
“嗨,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对方笑了。“你是怎么啦——被十五岁野妞传染了淋病不成?”
“不是。是我太太芭芭拉的事。”
语调立刻改变。
“哦。有什么问题,艾德华?”
“医生,今晚能见到你吗?”
“你们两个还是只有你?”
“只有我。她在住院。”
“很遗憾听到你这么说。艾德华,我现在正要出门,他们抓我去紧急大开膛。”(这是医生对验尸的俗称。)“我大概午夜才回得了家。会不会太晚?”
“不会。我可以午夜到你家,这样行吗?”
“行。怎么回事?”
“我比较想当面告诉你。而且有些文件,有些X光片要请你看。”
“我明白了。好吧,艾德华,十二点过来。”
“谢谢你,医生。”
他回到厨房,吃冷羊肉和马铃薯色拉,全味同嚼蜡。他戴上沉重的黑框眼镜,一边慢慢进食,一边有条不紊地阅读芭芭拉病历档案里的每一份报告,甚至拿起X光片对着头上的灯光看,尽管看不出所以然。画面黑影里的就是她:代表他人生一切意义的女人。
他同时吃完也读完。那些医生似乎全都意见一致。他决定省略苹果塔和黑咖啡,但又调了杯裸麦威士忌加水,上身仅着内衣,在空荡的屋里漫游。
自从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回是他和妻子第一次异地而眠。他感觉匮缺,在所有黑暗的房里都感觉到她的存在,都想要她:模样,声音,气息,笑声,穿拖鞋的脚步,触感……她。
充满回音的房里也有孩子们在。叫声和喊声,争吵和绊跤。急切的追问。嚎啕的眼泪。它们的生活已经渗进这些旧墙。假日的大餐。胜利与失败。一个家庭的质地。如今一切沉默,黑暗一如X光底片上的阴影。
他慢慢爬上楼梯,走到空无一人的几间卧房和阁楼,这屋只住他们两人无凝太大,但仍然……。在这处门柱,有莉莎身高的铅笔记号;在这道楼梯,艾迪曾跌破下巴但始终没哭;就在这个位置,他们养过的许多狗其中一只吐血而死,芭芭拉惊吓伤心得歇斯底里。
或许没什么特别的吧,他想。既非高蹈悲剧,也非低级喜剧;没有高峰,没有谷底,只是岁月一年年稳定流逝,时间抹平了当初所有可能的戏剧情节,淡化了色彩,吶喊声退去。但留下的这层金黄单色调,这层柔和光泽,对他是有意义的。他漫步走过自己人生的幽暗走廊,深深思虑,许着傻气的愿望。
山佛·佛格森医师是单身汉,大个子,一身无折痕的粗花呢西装配炼扣背心,使他体型看来更庞大。他的肩和胸都又宽又厚,并不肥胖,但大腿足有其他男人腰那么粗,双臂多肉有力。
没人怀疑他的聪明。宴会上他总有讲不完的笑话,让在场的人笑到不支。他能流利地讲许多方言,多喝几杯还能跳精彩的软鞋木屐舞。在专业协会的会议上,他是晚餐后演讲的热门人选。他高尔夫打得不好,但很爱打,唱起歌是甜美的男中音,还会做蛋奶酥。此外,大家(包括他的老处女姊姊)都不知道的是,他有个情妇:一位中年黑人女士,他很爱她,两人育有三子。
他也是——狄雷尼知道——一位经验丰富而愤世嫉俗的法医。惨死的案例不会令他惊慌失措,看似明显的案例也不常唬过他。“自然死亡”中他嗅出砒霜,“意外死亡”中他会在支离破碎的尸体上找到致命伤。
“你的裸麦威士忌来了。”他说着将酒递给狄雷尼。“现在闭嘴坐好,让我阅读消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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