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没想到你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她不满地嗔道。
“我打了,你不在办公室。”翁伯云解释道。
“这是去哪儿啊?”
“上午,政协礼堂有个舞会,我想请你去,我刚从那里过来。”
“你不知道我有事?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越发不满了。
“现在不是在征求吗?”温和敦厚地笑着,永远不急不恼。
“征求什么,车都坐上了。”
“你要有事就办事去吧,我送你。”
黄平平瞟了他一眼,禁不住扑哧笑了:“那我偏不去办事了,去参加舞会。”
“那太好了。”
“舞会上女人们都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我没有研究。……好像白裙子多一些吧。”
“怎么这样粗心大意,不注意观察?”
“因为……我不是记者呀。”他说完这话不由得笑了,然后搔了搔头,“除了黑色没有,其他颜色都有。”
“正好顺路,送我回家一趟,换换衣服。我这一身邋遢,能跳舞吗?”
停车,进家,出来,上车,换了一身黑,黑的短袖弹力衫,黑的斜白道的裙子。
“独特吗?”她很舒服地在座椅上颠了颠。
“独特。”
“你怎么事事随着我?”
“我没有必要不随着你。”
她开心地笑了:“就会随声附和。文不死谏,那你是忠臣还是奸臣啊?”
“当然是忠臣。”
她格格格地大笑,用力冲他大腿捶了两下。“好了,不说废话了,我给你讲讲这几天的事吧。”好一会儿,她笑够了,抖了抖头发,认真说道。
“讲吧。”
“这么冷淡?”
“没有冷淡,我很想听。”
她瞟他一眼,又扑哧一笑讲开了。一个人事喧嚣的世界。大楼,一个个办公室,上级,同事,采访对象,男人们的微笑,女人们的嫉妒。她小孩做游戏一样使用着各种聪明,搭着五颜六色的积木。她快乐,别人也跟着快乐;她单纯,别人也以为她单纯;都是麻烦事,遇到她都不麻烦。她的小手从小就能把乱糟糟缠成一团的毛线理开。又有乱线团了,你们别弄,让我来吧。她会嚷着跑过去,从母亲或祁阿姨那里夺过线团在小板凳上静静地坐下,左右看看,上下看看,这么一理,那么一顺,咝咝咝地把一根长线无尽头地抻了出来,抻得畅快极了。她现在更灵了,理人际关系。一个关系一条线,一堆关系一堆线,无数关系无数线,人人被困得喘不过气来,她却在里面理来顺去,源源不断地抻出自己的长线来,悠悠地,得意得很。哪儿矛盾多,人际关系复杂,哪儿就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
翁伯云含笑听着,欣赏她的聪明,像欣赏最精彩的艺术,欣赏儿童出众的智慧。常常会快活地笑起来:是吗?真有办法。你从哪儿学来这些聪明?赞叹不已。隔几天不这样向他讲一堆啰啰嗦嗦的生活流水账,她就憋闷得慌,她在一切人面前装样子,惟有对他可以畅谈。翁伯云呢,隔几天不听她嗡嗡上一耳朵,也觉得少了趣味。
和你讲话痛快,你是最好的听众。
是吗?很高的评价。
知道我还为什么愿意对你讲话吗?
不知道。
我愿意听到你的惊叹和夸奖。
那我就多多的惊叹和夸奖。哟,是吗?太聪明了。
她大笑不已。
不过,他并不总是夸奖和附和,时而也提出忠告:“你这件事情就稍有些聪明过分了,太过分也不好。”
“接受你的意见;别再打断我了,听我往下讲。”她其实喜欢听这样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