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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洗洗手,你也到我屋坐一坐。你去哪儿?金象胡同?送你去——专程。

    办公楼一层有他一间小屋。老婆在外地,他打单身住这儿。窗外有树,房间很阴暗,一个床上团着毛巾被,一个床上堆着两个箱子,还有煤油炉、铝锅,一桌一书架上都堆得乱七八糟,书报稿纸,碗筷瓶罐。你这屋真臭,一股子难闻味儿。她说着在椅子上随便坐下,顺手拿起一摞稿纸。你在写什么呢,郏昂?

    难闻,男人的味儿难闻?哼,这味儿让你们女人一闻还要心猿意马,把持不住呢。写什么?他用毛巾擦着手,在她背后俯下身看了看,噢,我准备给《妇女报》写篇文章,他们约的。说着,在她后脖颈带响地吻了一下。

    讨厌。她没回头,抬手擦了一下脖颈,接着翻稿。听见背后碰锁咔嗒响了一下,门锁上了。她若无其事。你别来那套啊,我不喜欢那样。她警告道。可我喜欢啊。郏昂涎着脸过来了,一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抱住她。她低下头,双手抵住对方胸口:我要生气了。她的身体把严肃不快传达了出来。男人对此是一下就能敏感到的。搂抱的双臂松弛了些:你生气了?

    你松开吧,现在还没有。

    可我实在爱你啊。

    见一个爱一个,你找别的姑娘去吧。

    我就要找你。郏昂说着一下用力搂住她,狂热地要吻。

    她扭头躲避过:我走了,不坐你摩托了。声音表情及整个身体都是冷冷的。

    真生气了?郏昂慢慢松开了手。

    我不喜欢不尊重女人的男人,不习惯和他们在一块儿。她平静地拿起挎包往外走。

    好了,不开玩笑了,等等,我送你。郏昂忙拿起头盔追到院子里,推起了摩托:坐吧,黄小姐。她斜睨着看了看他,淡淡一笑走了过来。摩托发动了,她抱着他的腰也坐好了。平平,你真有手段。我白白为你效劳无数次了,可还上当。你可以不效劳不上当嘛。她笑着。可我是傻瓜,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你去哪儿找我这样的好傻瓜。遍地都是傻瓜——你们男人都是傻瓜。摩托突突突开动了,还没出院门又停了。黄小姐,我今儿想效劳也轮不上了,你的“拉菲克”来接你了。

    一辆小汽车驰进院子停下,从里面钻出个形象敦厚的男子,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手中还拿着一束鲜花。

    台湾同胞春节联欢会上,他被人介绍着来到她身边。她站起来,大方地伸出手:我正想采访您呢。两人握手了,他的手和他整个人一样,客气的、和善的,手厚大干燥,热情友好,但又握得松松的,很礼貌。自己的手在他手中可以随意停留、抽走或在里面恣肆活动,就像她本人到了一个宽厚的环境中,挥着手任意歌唱,跑动。她变成一条不怕旱的小鲤鱼,钻进一个大鸭绒被里,尽情地游来游去。

    在其他男人那里,她从未有过如此舒服的感觉,有的男人的手强悍有力,让她感到容易受伤;有的握得太紧,含有欲望,她在一瞬间就有了不能随意抽动的受限制感;有的手小,让她感到不宽厚;有的手潮热,她不愿受男人汗的“玷污”;有的手太随便,让她感到不庄重;有的手又太洒脱,一握便撂,毫无亲切感……

    这一握手使她永远记住了他。

    翁伯云,三十四岁,原籍台湾,从小入美国籍,建筑学博士,1981年回国,在清华大学任教授,未婚。

    从此,他就经常打电话给她或请她吃饭,或请她去公园游玩,大多数情况只问问好,每次见面必送一束鲜花。她认识的男人中,他第一个关心询问她的生日,那天他坐小轿车来了,一个花篮,一个生日大蛋糕,他两手提着站在她面前,敦厚善良地微笑着。

    “真热。”她一上车就说。

    “噢,请司机开开冷气。”翁伯云对前面很客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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