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声音洪亮地笑了,又擦了擦手,放下毛巾,接过蒲扇,在椅子上坐下,“噢,你刚才说什么?你们省里准备提拔那个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分管农业?”他没忘记打网球前的话题。
“我已经和顾恒同志谈过,他早有这个考虑。”这位圆头胖脸的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谦逊地汇报道。
“这个年轻人怎么样?我记得今年春天看过他写的一份研究报告《关于当前国民经济发展的几个战略问题》,是他写的吧?那份研究报告写得还不错嘛。”
“是。”靳一峰在一旁笑着应和道,他每星期天同张老一起打网球,“您当时还批过十六个字。”
“张老,您上次不是提洪克宽同志去我们省里当农业副书记?”董祥光小心地提醒道。
“噢。”张老想起来了,洪克宽是过去华北局的一个干部,“我不过是随便提议一下,不一定要照办嘛。”他又转头问靳一峰:“你对李向南印象怎么样?”
“算个人才吧。”靳一峰答道,他没有提李向南到自己家并与加拿大记者谈话一事,“在基层再锻炼一下,会是不错的吧。”
“他在古陵县就干得不错嘛,报上那份报道我看了。不过,叫什么‘新星’,题目不好。你们觉得呢?”
“是。”靳一峰、董祥光都应道。
“还有,从你们省里来的那份内参我也看了,大概多是些诬蔑不实之词吧。年轻人一露头角,就有这种奏本,不是好现象。”张老很健谈,不停地打手势,“不过,年轻人遇遇挫折没坏处。苏东坡的《留侯论》中不是讲:‘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吗?”
“是是。”
“你们说呢?”张老把目光转向儿子和秘书,“你们年轻人会同意我的观点吧?”
“是。”
“你那个政策研究室也可以把李向南要来嘛,”张老对靳一峰说,“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大胆把他们提到中央机关来,委以重任。”
“是。”靳一峰点点头。
两个年轻人,胖胖的张克平与瘦瘦的邢笠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
(一)关于“揭发材料”
——他在“总论”下面写下了第一个需分析的具体问题。自己正处于政治危机:那份刚到北京就听到的“内参”;才听到的又一份“揭发材料”。“内参”的内容他已知道,多是捏造,好驳。他在心中已不知有理有据地驳斥了多少遍,但这份“揭发材料”就有威胁了。几个有职有权的年轻人整的,已经送往上层领导手中,其中还摘引了他本人的一些信件。
那是他写给一个叫梁君的女同学的。他们曾经恋爱,后又分了手。
她到底交出了他的哪些信件?是一两封还是许多封,甚至还加上口头揭发?两天来,这个悬念一直折磨着他。要判断这些,就先要知道:她因为什么揭发他呢?这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不明确性对人的巨大折磨,但现在却要分析。
他在纸上列出各种可能性:
(1)因为恨他?(恨什么?恨他和她最终分了手?不是她要分的吗?——他想。)
(2)因为她被人利用?(被哪些人,嫉恨自己的?将可能的人一一想到。)
(3)因为她丈夫的原因?(这可能吗?似乎很难想象。她丈夫似乎是……谁的秘书,和自己并无什么仇隙。)
(4)因为她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野心家”、“坏人”,需要揭发出来?(这也没太大可能呀,她根本没有那么极左教条。)
(5)因为她把他的信丢失在别人手里了?(这种偶然性就太难预料了……)
(6)因为别人抓住她的把柄讹诈她?
(7)因为“组织上”给她施加的压力?(这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