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贵德转过脸来。冰箱时下是紧俏货,有钱也难买。这难不住他,有整个党委领导的力量呢。下午,雪花牌冰箱就运来了,钱当然是个人付。同时还运来一盆青山秀水的盆景。行政科长搓着手:白书记说,放在你们门厅里。
第七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楼道里开始打扫卫生,自行车通通搬走。楼外也有人在打扫,坏了几年的单元门和楼梯窗户也在赶着修理。范书鸿全家则忙于采购烟酒菜肴,准备明天招待外国客人的家宴了。
这时,刚装上的电话响了,白贵德打来的。
范老啊,我们这两天又专门讨论了您的入党申请。您的组织问题,我想会很快解决的。这是您几十年来的要求。现在,您个人要做的,是再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过去您是写过,而且不止一次。我知道。但,以前申请书中的有些话,您了解,由于政治形势的变化,现在已不适用了……
范书鸿放下电话,疲倦地坐下了。
红蓝两瓣的花。
怎么,要发展你入党了?吴凤珠瞪大眼问。她感受到强烈的刺激。她入党的事呢?
万红红得精神病了。
听到姐姐带来的这个消息,范丹林直直地站住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一言不发走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皱着眉笔挺直立地看着楼下。
丹林,你帮阿姨收拾鱼呀,别袖手旁观嘛。母亲在背后唠叨。不用,让弟弟想事情吧,我忙就可以了。保姆连忙说道。丹林,你是不是去看看她?她母亲舍不得她住精神病院,就在家守着她呢。丹妮说着。去看谁,万红红?怎么了,精神病?那有什么可看的。血统论的牺牲品,那几年,她们一家差点没把丹林弄成精神病。母亲又唠叨着,丹林,你怎么不帮忙啊?明天要请外国客人。
“我没时间。”范丹林转过身,不耐烦地递出一句,然后,目不斜视径直出去了。听见很闷的关门声。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然后,水果店,百货店,书店,副食店,破着人流进进出出,不知买什么,提了满满一网兜,上了无轨电车。
……傍晚,火车在一个山脚小站停了。他们一起插队的十几个知青都下来活动。这是冬闲到山里修筑三线工程回来。范丹林与一个卖鸡蛋的老农民蹲着聊天。他喜欢社会调查,竟没听见开车铃,车开了,他听见喊声,才转身站起来,是万红红站在车门口挥手喊。他赶不上了,后边的车门一个个都已关上,车速也越来越快。只见万红红从前面跳下车,扬着手跑来了。
“你怎么也下来了?”
“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啊。”她快活地说,被一冬寒风吹红的脸绽开笑容。
两个人沿着铁路一夜步行三十多里到了县城。一路上,他们不知夜黑山险不停地聊着,冻得受不住了就跑一程,然后搂紧着往前走。两边的山黑魆魆的。寒风在夜空呼啸,星星冷得哆嗦。铁路阴森地闪着青光,枯草从头顶飞过,沙砾打得脸疼。他们聊着,他只听见她的笑声,感到她身体的温度……
他一级级上着楼梯,最后一级,熟悉的门。他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终于抬手轻轻敲门。门开了,是万红红的母亲何慕贤。她扫了一眼他手里提的东西。
“我来看看万红红。”范丹林说道。
“不用了,她有病。”
“我知道,我……”
“不用了。”
“那把这东西……”
“也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门关上了。他垂下眼想了想,把一网兜东西轻轻放在门边,下了楼。他在楼下来回走着,不时抬头看看三楼上万红红房间的窗户。
万红红听见了刚才母亲开门和说话的声音:“妈,谁来了?”
“一个走错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