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要在九里上树纛旗
一扇扇红色的大门关闭着;一条条石铺的神道,长满着荒草。走进这片地方,张勋立刻感到一股飕飕的冷气。“难道大清王朝的气数真就尽了吗?”他狠狠地摇摇头,然而,那失落的感觉,却丝毫不变。
张勋不仅背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发辫,身上还是花翎顶带,虽然孑身一条,仍然感到这片神圣的地方只有这副模样才足以神气,才称得体统!
溥仪在一间很小的宫室里等待着张勋,没有更多的随从了,只有他的一位老师陈宝琛在他身边。
张勋走进来,甩了一下马蹄袖,双膝跪倒,头触地面,悲痛地呼一声“万岁,万岁爷!”呼声未落,即泣不成声。
这是张勋第一次单独见溥仪。
九岁的傅仪,并没有过多地施展过自己的威仪,逊位之后,深居内宫,早已把世外天地都忘了,更何曾单独见什么人,接受什么朝拜,他早吓得把眼睛闭上,扎到老师怀里。
张勋抽泣一阵之后,又说:“我皇冲龄,遭此大劫,这是国家不幸,黎民不幸,是我等奴才之罪。还望我皇宽宏大度,奴才……”溥仪还是埋起头,两手抱住陈宝琛的腿,连连晃脑袋。
陈宝琛一边轻轻地拍着溥仪的后背,一边对张勋说:“张大人,请起来说话吧。如今时刻,也讲究不了那么多大#Lt。请起来,请起来。”
张勋涕泪滚滚,泣不成声。“皇上这般年龄,就遭此劫难,我等为人臣子、做奴才的简直无面目再见世人!奴才这几年远离朝廷,本想为巩固一片黄天后土,奠定天下,谁知力不从心,眼看着皇上遭劫,饮恨疾首。自当请求圣裁。若皇上还觉奴才有一片忠心不忍赐裁,我一定再创时机,为皇上效力,力扶皇上再登大位……”
陈宝琛摇着头,微微一笑。“张大人,这可是一件惊天地、撼鬼灵的大事,切不可轻举妄动。”
“有什么可怕?”张勋说:“为大清基业,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宝琛说:“为皇上重登大位,自然是我们做臣子的天职。可是,这也要一个时机呀!时机不到,空有一腔热血,白白牺牲,又有何用呢?张大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万不可操之过急。”
张勋也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容易,他只想在小皇上面前表表决心而已。所以,陈宝琛一劝说,他也就点头应“是。”而后又说:“陈大人常在皇上身边,应多劝慰皇上,安心静养。普天之下,仍然是皇上的。效忠皇上的奴才,大有人在。皇上万万不可消沉。”
又谈了些别的,张勋匆匆离开。
张勋走出那个小小的宫室,他方才感到这片昔日神圣得令人连头也不敢抬的地方,今天变得如此冷清了!他感到悲伤,感到凄凉,感到天地都昏暗起来。走到乾清宫前,张勋驻足站立,望着紧闭的门楣,望着刻有汉满两种文字的“乾清宫”匾额,他愣神了。好像要寻找什么,又好像要叙说什么?但最后,他只是对着关闭的门楣长长一揖,而后跪倒,头触着地砖……
在这片七十二万平方米、有九千余间屋宇的世界上最大的古建筑中,乾清宫是一片最神圣而又最悲惨的地方,它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是作为帝王理政的殿堂。到了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白成率起义军打进北京,那位崇祯皇帝便是由这里逃出,出神武门自缢于景山的。清王朝自康熙起,这里即为皇帝居住地和处理政务处;还是皇帝继承人的决定的地方。皇帝批阅奏折、选派官吏、召见臣僚都在这里。那一年,张勋护驾回銮,慈禧恩准召见他就在这里。当他被宣进殿,一眼望见正面挂着的“正大光明”巨匾时,他简直觉得自己升天了。从那之后,张勋就觉得乾清宫是中国的太阳,它的光芒永远照耀着中华河山。曾几何时,今天竞变得如此冷清,如此发不出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