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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呃……”

    “可你却让他们白住。”

    “人家来这儿是帮助咱们国家的,铁木尔江。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国家,跑到这儿来。我要是那么干,像您说的,‘狠宰他们一刀’,那可就不对喽。”

    铁木尔发出一声哀叹,干掉杯中剩下的酒。“行啊,老朋友,要么你跟钱有仇,要么你是大好人,远远比我强。”

    阿姆拉走进了房间。她穿着一件宝石蓝的阿富汗束腰外衣,底下是褪色的牛仔裤。“纳比江!”她大叫道。她吻纳比的脸,还用一只胳膊环住他,纳比这个时候好像有点儿受了惊吓。“我喜欢这男人。”她对大伙说,“我也喜欢让他难堪。”她把这话又用波斯语对纳比说了一遍。他笑得前仰后合,脸上泛起了红晕。

    “也让我难堪一下怎么样?”铁木尔说。

    阿姆拉拍了拍他的胸脯。“这一位是个大麻烦。”她和马科斯互吻,用阿富汗人的方式,吻脸颊的一边,吻三次,和那两个德国人也一样。

    马科斯把手搭在她腰上。“阿姆拉·阿德莫维奇。喀布尔工作最卖力的女人。你们可别错过这姑娘。还有,她一定能把你们喝躺下。”

    “那咱们试试。”铁木尔说着,伸手到身后的酒水台上拿了个杯子。

    老纳比告退了。

    随后的一个来小时,伊德里斯到处和人扎堆,或者说,他想办法和人扎堆。酒线在一个个瓶子里下落,谈话的音量却在不断提高。伊德里斯听到了德语、法语,肯定还有希腊语。他又喝了杯伏特加,接着是一听微温的啤酒。他鼓起勇气,吭哧吭哧,讲了一个关于奥马尔毛拉③的笑话。他在加州听人用波斯语讲过这笑话,现在翻译成英语却大为减色,讲起来如同受刑,结果笑点全无。他走开了,去听另一拨人聊天,谈的是即将在喀布尔开张的一家爱尔兰酒吧。大伙一致同意,它肯定开不长。

    他在屋里四下走动,啤酒罐在手中渐暖。在这种聚会上,他一向放不开。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他开始细细打量屋内的装饰。招贴画上有巴米扬大佛,有叼羊比赛,还有港口,位于一个名叫蒂诺斯的希腊海岛。他从没听说过蒂诺斯。他在门厅看到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幅黑白照片,有点模糊,好像是用自制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上是个小姑娘,留着长长的黑发,背对着镜头。她坐在海滩的礁石上,面朝大海。照片的左下角似乎有烧过的痕迹。

    晚餐是羊腿,洒了迷迭香,加了少许蒜瓣。还有羊奶酪沙拉,意大利面条浇香蒜沙司。伊德里斯舀了些沙拉,走到屋角,心不在焉地吃着。他看见铁木尔和两个年轻撩人的荷兰女人坐在一起。拈花惹草,伊德里斯想。他们忽然放声大笑,其中一个女人摸弄着铁木尔的膝盖。

    伊德里斯拿着一杯葡萄酒,出门走到游廊,在木头条凳上坐下。天已经黑了,只有顶棚下垂挂的一对灯泡照亮了游廊。从这里,他能看到花园尽头一间住屋的轮廓,右侧有一辆汽车的剪影,又大又长,很有些年头了,从轮廓上看,好像是美国车。一九四几年的款式,也许是五十年代初的,伊德里斯看不出来,而且他从来都不是车迷,他猜铁木尔肯定知道。铁木尔随口就能说出款式,年份,引擎大小,所有的配置。看上去,这辆车下面的四个轮胎已经瘪了。邻居家的狗断断续续地叫着。屋里有人换了一张莱昂纳德·科恩的CD。

    “安静又敏感。”

    阿姆拉坐到他身边,酒杯里的冰块叮当作响。她光着脚。

    “你堂弟弟牛仔。他是派对人生。”

    “我不觉得奇怪。”

    “他非常好看。他是已婚的?”

    “孩子都三个了。”

    “真可惜。那我守规矩。”

    “听你这么说,他肯定会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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