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二)
桌瞥了一眼,“你要吃点儿什么?”
“随便。你有什么就吃什么。”
“可我什么也没有。”她说道,“也许还有点儿面条。”
“反正我又不饿。”我连忙说。
“我可以给你吃点儿面条,这又不会把谁吃穷了。”她含沙射影地说。
“这倒是,我可是经常不吃晚饭。”
我坐下来,两只眼睛怎么也离不开这张像是要摆筵席的餐桌。波尔也坐下来,默默地盯着我看。我从她双眼中早就见到过责备、怀疑和不耐烦的目光,可今日决不可能看错:这愤怒、冰冷、恶狠狠的样子,分明是仇恨。我尽量逼自己说话:
“你在等谁呀?”我问道。
“我在等你们大家!”她一耸肩膀:“我可能忘了发请柬。”
“大家?你指哪些人?”我问。
“你完全清楚。”她说,“指你、亨利、伏朗热、克洛蒂、吕茜、罗贝尔、纳迪娜,整个一伙儿。”
“一伙儿?”
“别假装清白了。”她声音冷酷地说,“你们全都结成了一伙。我今晚想提一个问题,这就是:你们这样行动是为了何种目的?如果是为了我好,我感谢你们,马上就奔赴非洲去医治麻风病人。如果不是,那我只有报仇雪恨了。”她直勾勾地瞪着我:“我首先要报复那些以前对我最亲的人。我当然必须横下一条心,做到万无一失。”她的话声中充满如此阴郁的激愤。我不禁偷偷瞟了她放在膝头的小包一眼,她正在烦躁不安地拉扯着小包的拉链。突然间,一切都变得有可能发生。这间红色的公寓,是一个多么绝妙的仇杀的环境啊!我下决心进行反击:
“听我说,波尔,这些天来,你显得非常倦怠。你举行晚宴,可忘了邀请客人,忘了准备晚餐。现在你又开始胡言乱语,硬说受了迫害。你无论如何要马上去找个医生看看。我这就去给你与马德吕斯约个时间。”
她一时显得窘迫:“我有时头疼。”她说道,“可这是次要的。我首先必须把问题弄清楚。”她思虑片刻:“我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像是个判断错误症患者。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
“事实在哪儿呢?”
“为什么克洛蒂最近一封信从‘猴相’街发出?为什么对面房子有一只猴子朝我扮怪相?为什么当我说我不会搞沙龙时你回答我‘恰恰相反’?你们责备我企图搞写作是模仿亨利,责备我像猴子似地学克洛蒂的样子,学她的衣着打扮,学她的时髦生活。你们还怪我接受亨利的钱,怪我瞧不起穷人。你们全部串通一气,想让我承认我自己贱。”她再次露出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我:“这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毁我?”
“你所说的这些事实纯属毫无意义的偶然巧合。”我讲。
“噢,算了吧,这可不是相碰的云彩——纯属偶然!别否认了。”她不耐烦地说,“干干脆脆地回答我,不然我们就没个完。”
“谁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毁你。”我说,“听着,我为什么会想让你落难呢?我们是朋友。”
“我过去也是这么想的。”波尔说,“我一见到你们的面,我便不再相信自己的那些疑虑了,像是入了魔似的。”她突然站起身子,声音也变了:“我待你太差了。我什么地方可能还放着波尔图葡萄酒。”她去找来了葡萄酒,斟了两杯,苦苦一笑:“纳迪娜情况如何?”
“勉勉强强。自她和朗贝尔闹崩后,就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她现在跟谁要好呢?”
“我想眼下她跟谁都不要好。”
“纳迪娜?得承认这挺怪的。”波尔说。
“不那么怪。”
“她经常和亨利出门吧?”
“我跟你说过,我们都闹翻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