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
我有些尴尬地说:“只要有机会。”为了掩饰窘态,我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马提尼酒。这种机会不是很多,在这一方面,我与罗贝尔迥然不同。他认为在酒吧随便找个漂亮的女人,跟她度过一小时,这很正常。可是我,我绝对不会答应把不能当朋友结交的男人当作情夫,我对友情的要求是严格的。这五年里,我一直毫无遗憾地过着清白的日子,我想我还会永远这么生活下去。作为一个女人,我的生活已经完结,这很自然,有多少东西都已经毁灭了,永远……
斯克利亚西纳默默无声地端详着我:
“不管怎么说,我敢打赌在您这一辈子没有过多少男人。”
“正是。”我说。
“为什么?”
“找不着。”
“要是找不着,那是因为您压根儿没有找。”
“对所有人来说,我都是迪布勒伊的夫人或安娜-迪布勒伊大夫,这只能赢得尊敬。”
他笑呵呵地说:“我并不那么想尊敬您。”
出现了一阵沉寂。我开口说道:
“为什么一个自由的女人就非得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睡觉?”
他严肃地看了看我:“要是一个您对他有几分好感的男人开门见山,提出要您跟他过夜,您会干吗?”
“这要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看他,看我,看具体环境。”
“就假设我现在向您提出这个要求。”
“我不知道。”
我早就猜透了他的用心所在,可我还是一时不知所措,乱了方寸。
“我向您提出要求:同意还是不同意?”
“您也太快了。”我说。
“我讨厌装模作样,向一位女人献殷勤,对他自己和对她都掉价。我并不以为您会喜欢故作风雅的调情话。”
“不喜欢。可在作出一项决定之前,我喜欢先考虑一番。”
“那您就考虑考虑吧。”
他又要了两杯威士忌。不,我不想跟他睡觉,不想跟任何别的男人睡觉。我的躯体早就沉睡在一种自私的麻木状态,我会以怎样的堕落行为去打扰它的安宁?再说,这似乎绝不可能。纳迪娜那么轻而易举地委身于陌生男子,对此,我常常瞠目结舌,在我这孤寂的肉体和我身边独自饮酒的男人中间,并不存在任何联系。想象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他裸露的怀中,就像假设那躺着的就是我的老母亲一样荒谬。我说:
“等看看这晚上相聚的情况如何再说。”
“真荒唐。”他说,“脑子里总缠绕着这个问题,您怎能指望我们谈论政治或精神分析?您完全应该知道您将要作出何种决定,赶紧明说吧。”
他如此迫不及待,这清楚地向我表明了不管怎么说,我还不像我的老母亲。应该相信,至少在这一个小时之内,我是令人渴望的,因为他就渴望得到我。纳迪娜常常说她上床就像上饭桌一样无所谓,也许她说得有理。她责备我总戴着冰冷的山羊皮手套去接触生活,果真如此吗?若我脱掉这手套,将会发生什么事?倘若今晚不脱去,从今往后还会脱去吗?“我的生命已经完结。”我充满理智地对自己说,可是,与理智唱对台戏的是我尚有多少个春秋要打发。
我突然说道:“行,那就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