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
是想向您道谢。”
“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斯克利亚西纳一口气把酒喝了个精光:“张口请他坐一坐,这是多么容易的事,一想起本可以办到但却不去办的事,心里真憋气!什么机会都白白放过了!没有思想、没有冲动,不像过去那么开放,而是紧闭心扉。最大的罪孽莫过于此:疏忽罪。”他极为内疚地兀自讲着,没有容我插话,“那四年里,我一直待在美国,吃得好,穿得暖,平平安安。”
“您那时无法留在这边。”我说。
“我也可以藏起来嘛。”
“我不知这又有何用。”
“当我的朋友们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时,我寓居维也纳。当另一些战友在维也纳惨遭褐衫党徒的杀害时,我又来到了巴黎。而当巴黎被侵占期间,我又去了纽约。问题的关键是要探清如此苟活着是否有什么意义。”
斯克利亚西纳的声调触动了我的心,我们也一样,每当我们想起被流放的人们,心里就感到耻辱:我们没有任何可指责的,可我们没有分担足够的苦难。
“有难不能同当,仿佛成了罪人。”我又补充道:“感到自己有罪,真让人难受。”
突然,斯克利亚西纳显出一副隐秘、默契的神情,朝我微微一笑:“这要看具体情况。”
我一时细细察看着这副狡黠而又痛苦的面孔:“您是想指某些可以免得我们遭受良心责备的内疚心理。”
他反过来打量着我:“您可真不蠢。一般来说,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也许是因为她们还不够精明吧。于是她们想表现自己,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可实际上什么也不懂。与您初次见面时让我吃惊的是,您那种始终保持缄默的姿态。”
我莞尔一笑:“我可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迪布勒伊、佩隆和我,我们都讲得很多。您神态安详地倾听着……”
“您知道,”我说,“听别人说话是我的职业。”
“这不错,可那神态不同。”他点了点头:“您肯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精神分析大夫,要是我年轻十岁,我准交给您医治。”
“给您分析分析,这对您有吸引力吗?”
“现在为时已晚。一个成熟的人,是个利用自己的缺陷与恶癖自我塑造的人,人们可以毁灭他,但却不能医治他。”
“这要看什么病。”
“有益的惟有一种:保持自我,绝对的自我。”
他的面孔突然由于一种几乎难以令人忍受的坦诚而变得温和起来,他话声中那份给人以信任感的凄楚潜入我的心底。我冲动地说道:“比您病重的还有。”
“怎么回事?”
“有些人,你一见到他们,不禁会自问他们怎么能够自我承受,人们暗自思忖,这些人除非痴呆,不然肯定会对自己感到恐怖,而您并不给人造成这种印象。”
斯克利亚西纳的面容仍然那么严肃:“您就从不对自己感到恐怖?”
“从不。”我嫣然一笑:“可我与自我很少发生关系。”
“正因为如此,您才那么让人感到心宁。”斯克利亚西纳说,“我们一见面,我马上就发现您这一点:您一副很有教养的少女的乖模样,让大人们尽管放心交谈。”
“我的姑娘都十八了。”我说。
“这不说明任何问题。再说,我向来无法忍受少女。可是一位宛若少女的妇人,那就迷人了。”他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继续说道:
“真有意思,在您的生活阶层里,所有女人都是很开放的。就您而言,人们也会揣摩您是否欺骗过您的夫君。”
“欺骗!多么可怕的字眼!罗贝尔和我都是自由的,我们互相从不瞒着什么。”
“可您从来没有滥用过这种自由?”